“娘,這次通過輿論攻擊伴伴的大臣不少。內廷以張鯨為首,外廷以禮部尚書徐學謨,和都察院左都御史陳炌為首。”
朱翊镠相信張鯨沒有說謊,只是暫時將萬歷老兄撇開了。
李太后緊蹙眉頭問:“镠兒,你說這話可有證據?”
畢竟輿論大潮是在暗中推動起來的,誰也沒有走到臺面上。
朱翊镠回道:“是小徒張鯨親口告訴孩兒的,不會有假。張鯨、徐學謨和陳炌都有足夠的理由攻擊伴伴,相信娘和伴伴心知肚明。”
李太后微微點頭。
馮保這時候肯定裝死能獲得更多的同情,他一副懺悔的樣兒,像等候審判似的默不作聲,只管靜靜地聽著。
除了跳過萬歷皇帝的點頭許可外,朱翊镠還選擇性地掩蓋了尚有部分官民沉默的事實。
這就像后世政治學和大眾傳播學中“沉默的螺旋”理論:人們在表達自己觀點的時候,如果看到自己贊同的觀點受到廣泛歡迎,就會積極參與進來,這類觀點自然會越發大膽地發表和擴散;而發覺某一觀點無人或很少有人支持(有時會有群起而攻之的遭遇),即使自己贊同也會保持沉默。這樣,意見一方的沉默造成另一方意見的增勢,如此循環往復,便形成一方的聲音越來越強大,而另一方越來越沉默下去的螺旋式發展過程。
朱翊镠沒有刻意揭露這個實情,倒不是故意給馮保施加壓力。
對馮保已經不需要他出手了。
他只是覺得李太后,包括馮保自己都知道這個實情,畢竟馮保不是一個一無是處的人,總有支持者。
朱翊镠望著馮保,慢悠悠地言道:“伴伴,看來你在朝廷樹立的政敵挺多的哈!徐學謨尚書還是張先生一手提拔上來的呢。外廷的某些官員趁渾水摸魚情有可原,可怎么二十四監局內廷中也有那么多宦官不喜歡你呢?”
李太后跟著朱翊镠也將目光投向馮保。
難得一見馮保像死了娘似的表情,他哭喪著臉回道:“娘娘,潞王爺,正所謂蘿卜白菜各有所愛,當然有不喜歡奴婢的。再說了,既是張鯨暗中主導,眼下他在萬歲爺面前比奴婢還要受寵呢,響應他的人自然不在少數。”
朱翊镠微微一笑,給人一種幸災樂禍的感覺,道:“伴伴,看你以后還敢不敢胡作非為?”
馮保不吭聲。
李太后鑒貌辨色,見馮保臉色不好,想必一時難堪,又轉而將目光投回到朱翊镠,問道:“镠兒,那梁桂和梁邦瑞父子的死,又是怎么回事?”
“娘,這個可是小徒張鯨親口說的哦,他說自被孩兒揭穿梁邦瑞的事后,就一直密切關注著伴伴的行蹤,而且料到伴伴一定會找梁桂出氣,所以早就等著伴伴行動呢,沒想到還真給逮著了。”
馮保神情一緊,帶著幾分恨意問道:“真是他坑的奴婢?”
“就在事發當晚,徐爵走后,張鯨的屬下也去了梁家,具體對梁邦瑞是怎么說的,我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話不會有多好聽,所以確定梁邦瑞受了大的刺激,當場吐血身亡,梁桂悔恨自己當初不該動那歪念頭,生無可戀懸梁自盡。”
說完,朱翊镠凝望著李太后。
“娘說這事兒該如何處置?讓劉守有指揮使查,估計也查不出什么線索,據張鯨介紹,他屬下的人原本只想找梁桂、梁邦瑞父子揭露伴伴的行徑,因為伴伴所言與梁桂在娘面前所言大相徑庭,所以梁桂和梁邦瑞都氣得發抖。梁桂還好,可梁邦瑞患了重度癆病,吐血不止當場身亡。孩兒在想,此情的責任該如何鑒定?”
李太后緊鎖眉頭。
朱翊镠剛才喝水擺出一副“舌戰群儒”的架勢,看來真的要一個人先說上一陣子了。馮保裝死,李太后又難以決斷嘛。
朱翊镠接著道:“娘,那孩兒就說說自己的看法吧。依孩兒看,伴伴千不該萬不該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去找梁桂出氣,關于選梁邦瑞當駙馬第一人選,伴伴和梁桂都有不可推卸的責任。然而,梁邦瑞身患重病不久于人世,亦是不可爭議的事實。說來,伴伴、徐爵以及張鯨的屬下都負有一定責任。伴伴,這你得認吧?”
“認,認……”馮保連連點頭。
“至于梁桂的死,鑒定他為自殺,與人無關,但整件事若不是伴伴,想必他也不敢抱此幻想,誓要幫他兒子娶公主為妻。所以,盡管伴伴不需負責任,但死者為大,伴伴總得賠償人家。你說呢?”
“潞王爺言之有理,那不知怎么賠?又賠多少?”
“先頭我已打聽過,梁家現在沒人,事發后都跑光了,如今只剩下一位又聾又啞的老仆在,賠了錢也沒人領,伴伴就負責那位老仆的后半生,意下如何?”
“沒問題!”馮保當即答應。
“娘,你以為呢?”朱翊镠又問李太后。
“嗯。”李太后點了點頭,“馮公公沒意見就好。”
朱翊镠接著說:“至于梁邦瑞的死不好界定,但病死肯定是主因,依孩兒看,對伴伴和張鯨的屬下處以警戒吧。娘,你說呢?”
李太后轉而問馮保:“馮公公,你以為如何?”
“但憑娘娘和潞王爺做主!”
“好!镠兒,那你接著往下說。”
“娘,孩兒以為,可以將錦衣衛和五軍都督府的人撤回來。該追責的追責,該補償的補償,此事可以告一段落了。”
“嗯。”
朱翊镠又警惕地道:“伴伴以后當謹慎行事,切不可再辜負了我娘和皇兄的重托,否則兩罪并罰。”
“多謝娘娘、潞王爺這次對奴婢從輕發落!”馮保由衷地道。
心想這件事若就此結束,那懲罰是夠輕的。只是,此時此刻他很想知道,偷偷跟蹤徐爵的那個張鯨屬下是誰,娘的,若被他揪出來,看怎么收拾!
朱翊镠當仁不讓地道:“伴伴是得感謝我!我說過要給伴伴一個滿意的答復。但我得提醒伴伴,你不要再去找張鯨和他的屬下,又去做出什么傻事來。”
“明白。那奴婢還用去給萬歲爺匯報一聲嗎?”
朱翊镠想了想,將目光投向李太后,請示道:“娘,還是由孩兒去通知皇兄吧?”
“也好!”李太后點頭同意,心想難道看似如此難破的局,就這樣被小兒子娓娓道來輕松化解了?
朱翊镠抬手吩咐但:“那伴伴,你可以回去了。”
這樣,馮保起身告辭。
待視線剛從眼中消失,李太后便迫不及待地問:“镠兒,這整件事你皇兄有參與進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