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大海和陽康都很納悶兒,這個胡逸仙在孩子們的心目中怎么真像神仙似的?與他們的認知可謂截然相反,怪哉!
“海子。”朱翊镠喊了一聲。
“潞王爺。”
“聊表心意,給這里的每個孩子發,一兩銀子吧。”在這時代,一兩銀子相當于后世幾百塊錢,對孩子們來說確實不少。
“好的。”付大海應了一聲,連忙從兜里掏出些碎銀。
“多謝潞王爺!”
“多謝潞王爺!”
十個孩子歡呼雀躍,臉上純真的笑不禁讓人動容。
胡逸仙也笑了,問道:“潞王爺有興趣進廟里頭看看嗎?”
“當然可以啊!”朱翊镠毫不猶豫點頭答應。
胡逸仙連忙做了一個“請”的姿勢,“潞王爺請!”
“請!請!請……”
“潞王爺請!”
“請,請……”
孩子們一片嘈雜,拿了銀子他們當然高興又熱情,天真地拉著朱翊镠進去了。
孩子們可不比大人,他們不會在意朱翊镠親王的身份有多高,到底適合不適合?
朱翊镠倒是樂意,想進去看個究竟:孩子固然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要剖析、判斷胡逸仙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
在孩子們的簇擁下,朱翊镠進去了。
破廟面積倒是寬敞,擋雨也沒問題,但遮風就夠嗆。
盡管十幾個孩子生活在里面,但像桌子、椅子、板凳、床等一應家具,什么都沒有。
但他們有辦法。
沒有桌子,就用兩塊兒木板搭在磚頭上,架起兩張桌子。
沒有椅子和板凳,就用石頭和磚頭,在上面鋪了一層厚草。
沒有床就直接打地鋪,地上同樣鋪了一層厚厚的草,被褥十分破舊,像是從哪里撿來的棄物。
真如那個大孩子所說,破廟里確實有一口灶臺,但也不是新搭建的,而是原來廟里頭就有(這怕是廟里唯一剩下的)。
灶臺上擺著二十幾只瓷碗,不過看上去沒有一只完好無缺,估計全部都是路邊撿來而不是買的。
破廟里頭最多的是干柴,堆了三大堆,有樹枝,也有木頭,而且木頭都劈好了。
柴堆旁邊擺有兩把已經卷口了的斧頭,想必這是孩子們平時閑暇去山上拾柴砍柴的工具。
灶臺的另一頭,用一根竹竿兒支起一個晾衣架,上面搭著幾件破破爛爛的衣服。
總之,這里的一切從簡。
破廟原來沒有給孩子們留下什么,胡逸仙也沒給孩子們特別制作什么,活像貧民窟的一角。
然而盡管簡陋,這里的空氣還很新鮮,并沒有一股屎尿味兒,甚至連一絲潮氣都聞不到,整座廟里看起來也不凌亂。
由此可見,孩子們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糟糕,至少能說明他們的生活尚能自理。
朱翊镠參觀過后,有一股說不出來的感覺:可憐孩子們吧?他們好像又活得很開心,并不因為這里的條件簡陋而垂頭喪氣。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
再說了,胡逸仙不是已經表過態,要故意鍛煉這些孩子嗎?女兒要富養兒子要窮養,這可是千古不變的鐵律啊!
bsp;朱翊镠心中的疑問越來越強烈了,想著胡逸仙一副邋遢相,可孩子們的生活看起來卻有條不紊;胡逸仙滿嘴謊言,都不知哪句真哪句假,可孩子們一個個天真無邪,嘴里沒有半句謊言……
完全呈現出兩個極端,而且胡逸仙在孩子們心目中的地位猶如大神般……這是如何做到的呢?
真讓人感到費解!
有心支開孩子,讓付大海和陽康陪他們玩跳方格游戲,朱翊镠與胡逸仙又進行了一番會話。
這次談話不同于在付大海的家里,胡逸仙被當作囚犯一樣接受拷問,而在這破廟里兩人以平等的姿態,坐地上像嘮嗑似的。
當然,這樣一種姿態也像是朋友。關鍵因為孩子,朱翊镠感覺拉近了與胡逸仙的距離,盡管以他兩世為人的經驗,仍然覺得胡逸仙是一個大大的謎——好像比他的來歷還要奇怪,還要讓人著迷。
朱翊镠開口第一句話倒是沒有發問,而是感慨地道:“這些孩子教育得很好哈!”
胡逸仙回道:“因為他們是天真的孩子,不會懷疑。”
“在孩子們面前你很誠實,可為什么一出去就騙人呢?”
“因為他們是天真的孩子,不能教育他們說謊。至于出去騙人,那是被生活所迫,太老實的人沒有立足之地,根本掙不到錢,幾十年前我也像孩子們一樣誠實,差點餓死街頭,被左右鄰居譏笑嘲諷,只會說我無能、如同垃圾。現實是:只要有錢,絕大多數人不管你到底是站在巨人的肩膀爬上去的,還是踩在垃圾上爬上去的。”胡逸仙感慨頗深地道。
“可你說謊、騙人,晚上睡覺良心不會痛?”
“習慣了就好。”胡逸仙道,“況且現在我不是一直在做慈善,領養流浪孩童嗎?這樣我的心靈空曠得多。再說了,我從來沒有欺騙窮苦人,反而用從權勢者那里獲得的金銀財富資助最需要幫助的人,他們代表著最弱勢群體。”
一旦以平等的姿態交流,胡逸仙也沒有自稱“草民”或“賤民”,而是直接用“我”代替。
朱翊镠接著又說道:“你老母是杜撰的,癱瘓的兒子肯定也是……那這樣猜測的話,你家有黃金千兩白銀萬兩也通通是假的唄?”
胡逸仙反問:“難道非要看見實實在在的金銀,潞王爺才相信?”
繼而又信心十足地道:“我以為我的財富有這么多。”
“是嗎?”朱翊镠擺出一副猶然不信的神情。
“這些孩子,將來難道不顧我不贍養我了嗎?對我來說,是不是價值黃金千兩白銀萬兩?”
“……”我日!朱翊镠無語,這樣算來,好像,確實也沒錯兒,孩子都是無價之寶。看來,想從胡逸仙手中搞到錢很不容易,有點兒天方夜譚的感覺。
朱翊镠敏銳地道:“你說送給我黃金千兩白銀萬兩,莫非指的就是那十個孩子?”
胡逸仙毫不隱晦地道:“確實就是這么想的。”
朱翊镠又道:“那你沒有家,整天就那樣騙吃騙喝?”
胡逸仙漫不經心地回道:“混口飯吃而已。”
朱翊镠緊逼:“那你覺得你該死嗎?或是覺得應該蹲監嗎?”
胡逸仙一本正經的樣子,“其實讓我蹲監讓我死,我都無所謂,活到六十多歲也夠了。可若我真的死去,這些孩子怎么辦?他們有多傷心!以后日子會有多苦!他們現在是我唯一活下去的理由啊!潞王爺真的以為我貪生怕死?”
“恕我依然無法分辨你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朱翊镠道,“要不你對著孩子們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