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馮保來了,不然朱翊镠都不知道接下來的話該怎么說。
因為他不僅聽出了李太后語重心長且帶著央求的語氣,而且還分明看見李太后眼眶濕潤了……
這對于大明王朝真正的掌舵人而言,倒是一件稀罕的事兒。若非心疼兒子,何至如斯!
本來,朱翊镠十分驚詫李太后所問的問題,感覺是不是猜中了他的心事兒,或是被馮保泄密了。
但見李太后黯然神傷的情緒中夾含著幾分無奈,他的心也不在那上面了,轉而感念李太后對他的好。那種好,純出于一位偉大的母親對孩子偉大的愛。
因為馮保剛好來了,所以朱翊镠對于李太后“作出任何決定之前要先通氣兒”的要求沒有回答。
對朱翊镠而言是個難題:點頭答應吧,無疑就成了欺騙李太后;可搖頭不答應吧,李太后指定會傷心,他又于心不忍。
所以馮保來得正是時候,他的出現讓朱翊镠感覺壓力小了些。或許因為需要隱瞞的緣故,從前與李太后聊天還從未有過這般壓力。
李太后是個玲瓏剔透的人,想著剛才朱翊镠都猶豫沒有回答,現在馮保來了,那更不會回答。
“馮公公,是鈞兒讓你來的吧?”李太后自然而然想到這一點。
“是的,娘娘。”馮保點頭。他倒是也坦誠,“萬歲爺見娘娘剛才一副著急的模樣兒,所以不放心,讓奴婢跟過來瞧瞧。”
李太后不禁看了朱翊镠一眼,微微嘆了口氣。
而朱翊镠低著頭裝作沒看見。也是沒辦法的事兒。
這也是李太后第一次真正感覺到與朱翊镠有一種距離感。
之前偶爾也有這種感覺,但每次朱翊镠都還給出了一個解釋,無論合理不合理;可這次,明顯感覺到朱翊镠有話不想說。
李太后也說不上有心相激,只不過實事求是地道:“馮公公,可能要令你失望了,镠兒好像有心事,卻并不想告訴我們。”
朱翊镠強顏笑道:“娘想多了,孩兒談不上有心事。”
李太后喃喃地道:“好吧,镠兒長大了,娘知道肯定有些心里話不想對娘說,但希望镠兒明白娘擔心著急都是為了你好。”
朱翊镠忙接道:“孩兒當然知道娘是為了孩兒好,但孩兒可以對天發誓,孩兒所做的一切,也都是為了娘為了皇兄為了朱明江山好。”
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又都是聰明人,李太后還能說什么?帶著些許失望,一抬手,道:“馮公公,咱們走吧。”
“是,娘娘。”馮保微微躬身,偷偷瞄了朱翊镠一眼,見他靜靜地坐在那兒不置一詞。
沒轍,馮保隨李太后去了。
朱翊镠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微微嘆了一口氣。
只也能如此!
但瞧馮保剛才的眼神,似乎并沒有泄密,看來真是李太后想多了所以敏銳地懷疑。
冷靜下來一想,馮保是不會泄密的。他們兩個如今像是一條繩上的蚱蜢,只能一條心了。
馮保隨李太后來到慈寧宮正殿的暖閣,不得不承認他有點小緊張,因為知道朱翊镠的“秘密”,而這正是李太后擔心的地方。
偏偏這“秘密”還不能說,一說肯定要被李太后阻止。
而且不僅僅這次有秘密,他與朱翊镠之間還有很多不能說的秘密呢。感覺有些秘密李太后早知道,只是沒有捅破而已。
“馮公公,坐吧。”
李太后先在繡榻上坐下,然后抬手吩咐馮保在她對面坐下。
內侍上了一壺茶,看出來李太后有事,所以很自覺地出去了。
這樣,暖閣里就只剩下李太后和馮保兩個人。
馮保感覺氣氛有點壓抑。
李太后先開口,緩緩言道:“馮公公,因為镠兒,最近我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相信馮公公也認同,镠兒的聰明猶在鈞兒之上,只是性子沒有鈞兒沉穩冷靜。最近镠兒做了許多不該做的事兒,但該與不該其實都是相對的,只因他是潞王,本朝對親王的約束過多,所以一而再遭到朝臣的彈劾,但我相信镠兒一心向善,正如他剛才所說,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為了鈞兒為了朱明。”
馮保弱弱地問道:“既然如此,那娘娘還擔心什么呢?”
李太后又想起了趙靈素剛才的懇求,感慨地道:“正因為镠兒一心向善,可他身份是潞王,所以不被人理解。盡管镠兒性格乖張,一向大大咧咧咋咋呼呼,但對我這娘和鈞兒這皇兄,還是沒得說。所以,我是真怕他為了不讓我們為難,就像上次一樣只好為難他自己,又做出什么令人匪夷所思的決定來。”
馮保本不想多說什么,只當好一名聽眾,畢竟李太后沒有問他,又害怕心事隱藏得不好露餡兒了。
可瞧著李太后一副幽戚戚的神情,馮保還是忍不住勸道:“娘娘不必多慮,奴婢覺得潞王爺心里有數,他不會亂來。盡管潞王爺最近做了不少不該他管的事兒,但仔細一想,其實每一件都不是壞事兒。對此,娘娘肯定比奴婢看得更清楚。既然潞王爺都親口說了,是為了娘娘為了萬歲爺為了大明好,那娘娘不妨讓時間來證明潞王爺所做的一切到底有多好!至于娘娘擔心潞王爺為難自己,奴婢倒不覺得。”
“馮公公為什么不覺得?”李太后追問道。
“就像上次潞王爺請求自懲,可即便潞王爺沒有俸祿與朝廷的獎賞補給,娘娘覺得潞王爺將來會是一個缺錢花的人嗎?”
李太后點點頭,付之一笑,立即想起了朱翊镠從馮保那里要來五十萬兩的事……她這個小兒子可不是缺錢花的人啊!
馮保接著說道:“奴婢以為潞王爺如果在這兒吃虧,肯定會在那兒補回來,反正以潞王爺的性子,他絕不會吃啞巴虧的。所以,請娘娘不必為潞王爺擔心。因為擔心,奴婢曾不止一次問過潞王爺,可潞王爺根本無心覬覦皇位大統,他只想做一個自由自在無憂無慮的人。”
李太后亮眸子一閃,悠悠然地道:“馮公公,想不到你對镠兒竟有如此深的了解哈!”
“娘娘,也不是。”馮保勉強笑了笑,心想與朱翊镠的交往比別人多倒是事實,可要說對朱翊镠有多深的了解,真不敢當,甚至都談不上有多了解。別看朱翊镠平時大大咧咧咋咋呼呼,但他的高深莫測時常讓人摸不著頭腦。
李太后忽然問道:“镠兒心中有許多不能說的秘密,馮公公可有這樣的感覺?”
“娘娘,還別說,真感覺有。”馮保如是般回道。
“馮公公該不是感覺,而是比我知道得多吧?”李太后凝望著。
“……”馮保一激靈,起初不敢拿正眼看,但隨即詫異地問道,“娘娘為何這么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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