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周佐算是明白過來了,萬歷皇帝就是心中有火,所以想找一個發泄的方式,剛好逮著他而已。
若是剛才喊“來人”時逮著了別人,那就肯定是抽打別人了。
這能怪誰?
周佐只能自認倒霉。既然如此,那也只能依著萬歷皇帝了。
誰讓他是一國之主呢?
“萬歲爺,萬歲爺,奴婢求求你,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打了。”
又是一鞭。
“你服不服?”萬歷皇帝邊抽邊問。
“服,服,奴婢當然服……求萬歲爺饒過奴婢!求萬歲爺饒過奴婢!”
聽到周佐的叫喚聲和懇求聲,萬歷皇帝終于找到了一絲快感。
準確地說,是一種滿足感。
又抽了好幾鞭子,萬歷皇帝感覺有點累,這才停下。
本來就是夏天,周佐身上的衣服比較單薄,被萬歷皇帝抽得稀巴爛,背上盡是交錯的鞭痕、血痕。
總算是停下來了。
周佐噓了一口氣,對今晚這場突如其來的禍事只能認栽。
當然他也抱有一絲美好的幻想:希望經過這次打,萬歷皇帝更加寵他。
不然真的白打了。
其實,周佐自己也清楚,今晚守值的肯定還有其他內侍。
只是沒有出來而已。
見到他都被萬歷皇帝抽打了得呱呱叫,讓其他人還怎么敢出來?
萬歷皇帝氣喘吁吁地放下鞭子,然后坐下歇了會兒。
沖周佐抬手道:“起來吧!”
“多謝萬歲爺!”周佐掙扎站起。
“疼嗎?”萬歷皇帝問道。
“不疼,都不過是皮外傷而已,奴婢相信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知道朕為什么要抽你嗎?”萬歷皇帝忽然認真地問道。
“萬歲爺心中有火,想發泄。”
“知道為什么有火嗎?”
周佐道:“潞王爺秘密離京,萬歲爺既是一國之主,又是潞王爺的大哥,潞王爺居然不提前知會萬歲爺一聲,任誰都會心里不舒服的。”
萬歷皇帝幽幽言道:“這不是朕最生氣的地方。朕最生氣的是,娘處處護著皇弟不說,還當著那多人面反對朕,根本不考慮朕的感受。朕一言九鼎,但還是被娘否決了。周佐,你說朕這個皇帝當得還有什么意思?”
周佐連忙勸道:“萬歲爺,您可千萬別這么說呀,這話若傳到娘娘耳里,娘娘肯定會傷心的。”
“朕實在是覺得憋屈,所以才將心里話說出來。”
“潞王爺還是離開京城了嗎?”周佐謹小慎微地道。
“娘去了,能不離開嗎?”
“萬歲爺,奴婢覺得您應該感到高興才對呀!潞王爺如今離開京城了,萬歲爺就安安心心等著親政吧。”
盡管周佐這話說得比較隱晦,但萬歷皇帝還是聽明白了。
周佐的意思,不就是再也沒有人與他競爭皇帝了嗎?
聰明人看破不說破。
萬歷皇帝道:“朕狠狠抽打你一頓,你會罵朕嗎?”
“當然不會啦。”周佐脫口而出,“如果萬歲爺抽打奴婢,而使得萬歲爺能高興那么一點點,奴婢寧愿再來兩次。”
萬歷皇帝笑了,終于在周佐面前又找回當皇帝的感覺。
送走馮保,李太后獨自一人去了朱翊镠的臥室。
她本想先帶著馮保直接去萬歷皇帝那兒,可轉念一想,還是不帶馮保,帶去沒準兒會加劇萬歷皇帝的反感,這不利于母子融洽的交流。
但李太后也沒有急著去找萬歷皇帝,而是想看朱翊镠寫給她的信。
兩封信放在及其顯眼的位置,就在進門就能看到的桌子上。
果然一封給她,一封給萬歷皇帝。
李太后迫不及待地打開寫給她的那封。看著看著她的眼睛不禁濕潤了。
她堅持看完。
其實信的內容并不很多,只是充斥著滿滿的感動。
李太后非常慶幸昨晚的決定。盡管當時(也包括現在)疑問重重,但她幾乎沒有任何的猶豫。
當看到萬歷皇帝時,她就已經決定好了必須放朱翊镠走。
一來,這是朱翊镠自己的決定,當尊重他;二來,相較于兩個兒子,最近她肯定相信朱翊镠。
所以,當兩個兒子固執己見各持一端誰也不讓誰時,她會毫不猶豫地選擇支持小兒子朱翊镠。
這是李太后當下的心態。
至于她對馮保的解釋,說這一生都覺得虧欠小兒子朱翊镠,因為與大兒子萬歷皇帝相比,在小兒子身上花費的時間實在少得可憐。
而且這一別,也許就是永別了。
因此當然會滿足朱翊镠提出的一切要求。
看完朱翊镠寫給她的心,她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坐了好大一會兒。
想了好大一會兒。
簡單洗漱完畢,然后才拿著另一封信,去乾清宮找大兒子萬歷皇帝。
時間剛好是辰刻。
因為昨晚的事兒,萬歷皇帝氣得回來后,又在周佐身上發泄了一大通,所以睡得很晚。
李太后去時,萬歷皇帝還沒起來。
幸好不是三六九例朝的日子,否則肯定起不來床。
關于朱翊镠秘密離京一事,很快就在紫禁城里傳開了。
都知道朱翊镠沒有知會李太后和萬歷皇帝,偷偷摸摸地離開。
相對于京城里龐大的官員體系,昨晚才幾個人看到現場?除了申時行和馮保,就是錦衣衛了。
但到現場的人少,并不意味著消息傳播得慢,半夜里就已經傳開了。
對此,人們更多的是驚訝與不解,朱翊镠為什么要秘密離京?為什么不知會李太后和萬歷皇帝一聲?而李太后為什么能夠容忍朱翊镠的叛逆和無禮?
經過不斷的議論與分析、發酵,人們很快抱有這樣一種聲音:朱翊镠之所以選擇秘密離開京城,是因為萬歷皇帝對他太不友好了!
畢竟,在外人看來,朱翊镠一無所有,妥妥的凈身出戶嘛。
當初被奪走俸祿和一切獎賞補給,隨后又被褫奪封號貶為庶人,堂堂的潞王爺什么都沒有了……
秘密離京不知會萬歷皇帝和李太后是否意味著朱翊镠無聲的反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