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日凌晨。
啟祥宮里忙作一團,只因王恭妃胎氣發作,肚子疼痛,即將誕下娃兒。
李太后和萬歷皇帝都在焦急等待,他母子倆一個晚上都沒有睡。
諸如馮保、張鯨、張宏那些大珰也沒有睡,都在啟祥宮候著。
作為萬歷皇帝的第一個孩子,而且都說將是皇子,而且還是在萬歷皇帝與王皇后成親四年之后……
如果真是皇子,還有多少人指著晉封,有多少地方等著蠲免租賦,有多少犯人夢想大赦……
所以這孩子的重大意義不言而喻。
隨著里間傳出一聲嘹亮的嬰兒啼哭聲,啟祥宮立時沸騰起來了。
“生了,生了,是皇子!”
“皇子降臨了!”
“皇長子降臨了!”
一片歡聲笑語,紛紛道喜祝賀。
李太后不知有多高興,她想抱孫子想了四年多。聽到嬰兒第一聲啼哭,她便沒能止住,眼淚直往下流。
萬歷皇帝得子當然也高興,只是相對于李太后,他的高興有一小半是裝出來的,因為他并不愛王恭妃,當時只是由于年少沖動,犯了一個全天下的男人都喜歡犯的錯誤。
王恭妃的開心勁兒就不用多說,想著萬歷皇帝于萬歷六年春大婚,至此已有四年半的時間了。與萬歷皇帝成親的正宮娘娘王皇后卻一直沒有懷孕。
當時王淑蓉作為一名小宮女,沒想到偷沾雨露成功,竟奏承祧之功。真個是有意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
在王恭妃臨盆之前,宮里宮外著實忙碌了好一陣子。宮里的太監、宮女在李太后的親自督促下,早已做好了一應接生準備。
從產婆奶娘,到搖籃尿片,事無巨細,或人或物……樣樣都置辦妥當。
白云觀道士還專門開壇,請下九九八十一張“龍種降生、諸神回避”的符咒,遣人送達宮里……眼下都貼在啟祥宮內外窗門路口。
皇子于丑時三刻誕生,一直守在啟祥宮門外一宿不曾合眼的馮保,豎著耳朵聽清了嬰兒的啼哭聲,并問清了這位皇子小家伙胯下長了個把兒。
馮保滿心歡喜,主動提出要親往慈慶宮向陳太后報喜。
而此時的紫禁城里,早已是一片沸騰,東西兩條長街上到處燈火通明,數十座大殿宮院的門口,都掛起了喜氣洋洋的大紅燈籠。各處值殿太監、彩女都穿上簇新的禮服四處道賀。
首先是啟祥宮的門口,接著是整個大內,到處到都燃起了鞭炮。后花園中的譙樓和午門前的五鳳樓上,都同時奏響了悠揚激越的大鐘……
很快,紫禁城中的這股子熱鬧的氣氛驚醒了北京城里的百姓,本來已經沉睡進入夢鄉的人們,紛紛批衣起床走上街頭。他們引頸眺望著紫禁城上空的光彩奪目的霞彩,耳朵里聽著爆豆子般的鞭炮聲和錯落有致的大鐘聲,一個個無不感到驚奇!
就在他們交頭接耳、議論紛紛的時候,忽然聽得縱馳的馬兒奔出大內,前往各處皇親國戚宅邸報信兒的太監們漏出口風,才知道原來是當今圣上萬歷皇帝喜添龍子。
小老百姓們于是迅速奔走相告,他們也不管說得對不對:
“皇太子誕生了!”
“皇太子誕生了!”
“下一代的皇帝爺降世了!”
“馬上就要蠲免租賦大赦天下了!”
住在京城里的老百姓,他們每天的談資其實并不少,可像皇子降臨,又是皇長子,這種能夠為他們帶來切身利益好處的好消息也不多。
所以,他們當然興奮。
一時間,偌大的一座北京城狂歡起來,街頭上樓簾盡卷燈火高懸,路上放眼即是人影,好不熱鬧歡騰。
不久前,京城里的官民經歷了張居正辭世的大悲痛,這才過多久?他們又迎來了皇長子降生的大歡樂。
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可得讓人們真切地感受到了太平歲月(萬歷中興)里的多事之秋。
得知張居正辭世的消息時,京城里的許多小老百姓真的哭了。這下得知萬歷皇帝喜當爹時,他們又笑了。
自打皇長子降世那一天,李太后基本上每天都在啟祥宮。
為了多看寶貝孫子幾眼,這兩天她連誦經念佛的時間都省了。
可以說,一門心思都在孫子身上。
萬歷皇帝來啟祥宮的時間也多。最艱難的時期他都挺過來了,該做的事兒也都已經做過了,無論出于真心實意還是假裝做樣子給人看的……他還等著李太后交權呢,不老實不行。。
由于皇長子的誕生,關注朱翊镠的人終于在短期內消停下來。
不久前,張居正的突然辭世,朱翊镠被褫奪封號貶為庶人的消息,很快便被沖淡了許多。
而如今,因為皇長子的誕生,朱翊镠秘密離京的消息,又被淡化了許多。
就在皇長子誕生的第三天,
申時行早上剛你到內閣,就有乾清宮周佐前來傳旨,說萬歷皇帝要在云臺單獨召見,要他即刻動身。
申時行頓時覺得喜從天降,因為這是自擔任首輔以來,萬歷皇帝第一次單獨云臺召見他議事。
因此,申時行連忙命令書辦給周佐封了十兩銀子。
出手如此闊綽,讓周佐高興,喜出望外,不由得囑咐了一句:“申先生,萬歲爺正在興頭上,你有話盡管說,心中有疑問盡管問哈。”
周佐說完,便微笑著走了。
申時行在琢磨這句話的含義,很難得的微微一笑,也不敢耽擱,徑直往云臺方向去了。
從內閣到云臺的路上,申時行行走的步伐很快。想著皇長子剛出生,公里宮外都洋溢著歡喜勁兒。
太和殿后頭連接東西長街的橫行甬道上,幾樹桂花金燦燦的開得正旺,微風吹來,香氣襲人,沁人心脾。
申時行穿過哪那里時,見幾個太監正匆匆走來。
其中一位領著的火者,大老遠就看到了申時行,忙趕了幾步跑過來,深深作了一揖,滿臉堆笑地說道:
“申相爺,難得在這兒遇見您,您老人家如今拜了相,咱這些奴婢早該向您道喜了。”
申時行感覺這人有點面熟,但一時又想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