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的可不止萬歷皇帝。
李太后也變了。
還是那句話,事實也證明如此,女人一旦遇到孩子的事,很難保持公平公正。女人天性如此,沒辦法。
可眼下這般情境,讓不說話,馮保實在是忍不住。
感覺不說話,今天會白來一趟,盡管說了可能會面臨同樣的結果。
但戚繼光真的不能調到廣東,只要一調動,張居正一線上的人必定人心惶惶,朝局將引來大的動蕩。
所以,馮保硬著頭皮說道:“萬歲爺,您剛才所說的話,都是治國的大韜略,您能這樣說,老奴聽了很高興,想必娘娘也一樣。”
首先馮保給萬歷皇帝戴個高帽,然后憶往昔拉感情。
“老奴親眼看著萬歲爺長大,這不是擺譜的話兒,娘娘可以作證。前不久皇長子在啟祥宮出生那天,老奴高興得直掉眼淚,一看到白白胖胖的小龍蛋,咱就想起萬歲爺小時候的樣子,娘娘,您還記得嗎?”
李太后深有感觸地點了點頭。
馮保頗感欣慰,接著說道:“記得在萬歲爺兩歲時,犯了百日咳,每天夜里不睡覺,鬧著要玩,老奴只得哄著,趴在地上當馬給萬歲爺騎。”
李太后和萬歷皇帝都望著馮保,靜靜地聆聽著,不說話。
馮保倒是越說越在狀態。
“萬歲爺騎在老奴背上,雙手緊緊摟著老奴的脖子,一騎就是樂得半天不下來,老奴滿地爬還不能停,一停下來萬歲爺您就哭,老奴沒辦法,即便兩只膝蓋在磚地上磨得破了皮,血流不止,也得堅持著。只要能哄著萬歲爺高興,老奴打心里就覺得高興。”
李太后和萬歷皇帝當然明白馮保說這番話的目的。
只聽馮保感慨地道:“日子過得真是快啊!轉眼間萬歲爺也生孩子了,這叫老奴怎的不欣喜!萬歲爺二十歲了,卻已經當了十年的皇帝。張先生在生前多次說萬歲爺天縱英明,開創了大明王朝的中興之象。老奴真個是看在眼里,喜在心頭啊!”
稍頓了頓。
馮保輕輕咳嗽一聲,接著說道:“如今萬歲爺逐步親政,斟酌輕重緩急、辨別是非,都能恰到好處,這都是難能可貴的明主之風。但是,萬歲爺今天決定開籍王國光、調換戚繼光這兩件事,盡管老奴覺得有跡可尋,可老奴還是覺得甚是不妥。”
萬歷皇帝不抓為什么“甚是不妥”,而是抓住“有跡可尋”。
因此,待馮保話音一落,萬歷皇帝就問道:“大伴,跡在何處?”
馮保小心翼翼地回道:“萬歲爺既然要親政,肯定是想重新謀劃措置,把萬歷新政培植得比張先生活著的時候還要好。萬歲爺想展現雄才大略,這當然好事,是天下蒼生的福氣。可萬歲爺親政后的吏治措施,要從王國光、戚繼光這兩大干臣下手,容老奴斗膽說一句,恐怕與萬歲爺事與愿違。”
“大伴。”萬歷皇帝忽然大喝一聲。
“萬歲爺……”馮保渾身一激靈。
“什么叫從王國光、戚繼光兩大干臣下手?啊?這又不是臣主動逼迫,是他們被人彈劾了,確實也犯了事兒。”萬歷皇帝怒氣沖沖地據理力爭。
馮保正想開口辯護,可萬歷皇帝根本就不給他機會。
萬歷皇帝接著斥責道:“大伴,朕年幼時,你確實很好,朕也感念你。可你捫心自問,這兩年你對朕還是一如既往的衷心,又一如既往的耐心嗎?今兒個當著娘親的面,你自己說。”
馮保一下子愣住了,一來沒想到萬歷皇帝在李太后面前居然如此“囂張”,二來他確實有點心虛。
無它,只因為朱翊镠。
他對朱翊镠真的寄予過很大希望,想著當日如果朱翊镠頂了萬歷皇帝,那現在他就不至于如此尷尬。
至少,朱翊镠不會像萬歷皇帝那樣不待見他、冷落他。
此刻,被萬歷皇帝質問,馮保感覺自己已經跳進火坑里去了。
一時杵在那兒,怔怔地望著李太后竟不知如何應對。
好在李太后一直維護他,而且在李太后的眼里,她深知馮保對萬歷皇帝的衷心與耐心確實不及她自己。
只是李太后一時還沒想到小兒子朱翊镠那一節。
于是開口幫襯道:“鈞兒,馮公公對你怎么不忠心?怎么沒有耐心?他對娘好不就是對你好嗎?”
萬歷皇帝心中依然有氣,腔調冷冰冰的:“娘,孩兒沒說大伴對娘不好,孩兒不是指這個。”
“那你指什么?”
萬歷皇帝將目光投向馮保,火辣辣地道:“大伴,你敢在娘親面前坦誠,你與皇弟之間的關系嗎?”
“奴婢不明白萬歲爺說什么。”
“看吧,在娘親面前,你都不敢說真話,你沒有資格教訓朕。”
“奴婢從來沒有,也不敢教訓萬歲爺啊!”馮保一副委屈巴巴的樣兒。
李太后臉色一沉:“鈞兒,你是怎么對馮公公說話的?”
萬歷皇帝卻不依不饒道:“娘,是大伴愧對孩兒在先。若非看在娘親的份兒上,孩兒早就不能容忍他了。”
“鈞兒!”
李太后呵斥一聲,感覺局面越來越沒有朝著他想象中方向發展,反而有種越來越糟的感覺。
“你是不是也想將馮公公換掉或調走啊?這樣你就沒有人管束你,可以為所欲為了。是不是?馮公公是為你好,難道你沒有感覺嗎?”
萬歷皇帝鼓起勇氣,回道:“娘,恕孩兒直言,沒有感覺,孩兒只能感覺到大伴是為了他自己的前途。”
“娘娘……”
聽到這話,馮保當即“噗通”一聲跪倒,涕淚縱橫地道:
“老奴已經無法服侍萬歲爺了,請娘娘容許老奴告老還鄉!”
剛才發生了什么?李太后一時沒有緩過神來似的,一不留神事情怎么突然發展到這個地步了?
“馮公公,你先起來。”
“娘娘,你就答應奴婢吧。”馮保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央求道,“奴婢真的感覺已經很累了,萬歲爺既然不相信奴婢,那奴婢留下來還有什么意思?看在奴婢侍奉娘娘二十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兒上,娘娘答應奴婢的請求吧!”
馮保一邊磕頭一邊數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