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召朱翊镠回京一事,馮保倒是忍著沒有去找申時行。
可申時行主動來找他了。
兩人一交流,發現剛好持相反的意見:一個說可以,一個堅決反對。
其實也不難理解。
這與兩人的性格有關:申時行本來就是一個和事佬,不想得罪人。
傻子都看得出來,萬歷皇帝傾向于召朱翊镠回京,那就召唄。
因為這個性子,所以他也不認為在李太后眼皮子底下,萬歷皇帝會將自己的親弟弟怎么樣。
馮保則不同。
他什么性子?本來就是一個狠人,自然會想到狠的方面。
性格不一樣,面對同一件事的想法與行為肯定不一樣。
再加上馮保知道的秘密也比申時行多多了,他知道朱翊镠與鄭淑嬪有著不可告人的過往,他知道張居正還尚在人世,他知道朱翊镠和張居正都在等著看萬歷皇帝接下來是否逆天而行……
這些都是申時行目前還不知道的。
知道得越多,擔憂就越多。不然為何人們總說糊里糊涂才是福呢。
還有一點,兩人都朱翊镠的期望與定位也不一樣。
無論如何,申時行還不敢想讓朱翊镠取而代之;馮保就不一樣,他已經期待了很久,而且還不止一次在朱翊镠表現出來。
因此,仔細一想,申時行與馮保態度不同,好像也在情理之中。
兩個人交換意見后,彼此都沉默了會兒,倒也不存在誰怪誰的問題。
畢竟,萬歷皇帝還沒有下旨,只是在征詢內外二相的意見。
不過,得知馮保的真實態度后,申時行顯得更為謹慎了,隱隱之中感覺這件事不是他想象中的簡單。
然而,以眼下的形勢,馮保點到為止,他也不會做出更深層次的分析。
朱翊镠很快便收到了馮保的信。
看完后,他菊花一緊,感覺如芒在背,北京城他是萬萬不敢回去的。
至少暫時是這樣。
可正如馮保所警示的那樣,萬一萬歷皇帝真的下旨讓他回去呢?
他有理由抗旨不遵嗎?
朝廷的規矩祖宗的法度都是死的,萬歷皇帝的圣旨才是天。
這是二愣子都明白的道理。
他正琢磨著種種可能性,該如何應對這次“突發事件”,好在三天之后,他又收到了萬歷皇帝的密信。
萬歷皇帝如同在李太后面前說的那樣,并沒有逼他非回京不可。
這下,他稍感安心。
與張居正談及此事時,張居正也是大吃一驚。
張居正像馮保一樣,暫時當然還不希望朱翊镠回京。
他需要朱翊镠是一方面,更多是為朱翊镠的安全著想。
況且,在沒有看到萬歷皇帝清算他的行動之前,他絕不允許朱翊镠回到京師,以身犯險。
想著萬歷皇帝如果連他這個誠誠懇懇的老師都不放過,那試問還有什么事情做不出來呢?
如同朱翊镠,慶幸萬歷皇帝沒有下旨,只是表態征詢。
但毋庸置疑,這是一道信號。
張靜修終究還是沒有遵守承諾。他再一次爬了朱翊镠房間的窗戶。
同樣是在凌晨。用他的話說,就是大公雞已經啼過兩遍了。
娘的,朱翊镠正在熟睡中,氣得他跳起來破口大罵,都恨不得沖上去要掐脖子干仗了。
張靜修還是那副樣子,這時候活像路邊撿來,根本不是張居正親生的。想張居正一生韜光養晦城府極深,哪生得出來張靜修那樣的種?
上次爬窗戶是因為惦記著賣香皂,這次是因為西瓜熟了。
深更半夜,氣得要噴出一口老血。
張靜修推醒朱翊镠。朱翊镠大罵過一通后瞪著那死家伙。
那家伙像壓根感覺不到似的,手舞足蹈地道:“老大,老大,西瓜熟了,好大一個呀!”
朱翊镠只瞪著不搭理。
“老大,那個西瓜得有二十來斤重,我把它摘下來了,走,趕緊去瞧瞧。”
朱翊镠依然不想搭理,罵都已經不解氣了。
“走吧,嘗嘗去,看冬天種出來的西瓜到底甜不甜?”見朱翊镠怒氣沖沖也不搭理,張靜修直接上手拉扯。
朱翊镠重重地一搡,戟指怒目地喝道:“張靜修,事不過三,我警告你,下次若不經我同意再爬窗,我立即與你斷絕關系,并搬出張大學士府。”
“我對天發誓,絕不會有下次,倘若有,我將來生兒子不長兒。”像上回一樣,張靜修第二次立了誓。
朱翊镠也只能再次姑且當真,反正鑒定完畢,越來越覺得那死家伙不像張居正親生的。
到了暖棚,張靜修也不顧他人的感受,將兩名看守仆人同樣揪起來。
掌燈。
果然,一個大西瓜映入他們眼簾。
西瓜就躺在進暖棚口處。
兩名看守仆人見了,又是驚訝,又是疑惑,問道:“小少爺,這瓜你什么時候進來摘的?”
朱翊镠哼了一聲:“他是個偷瓜賊,哪能這么容易被發現?”
張靜修則對著仆人斥道:“你們兩個睡得跟豬一樣,幸好是在本府后的大暖棚里,倘若是在外面的田地里,就你倆這樣看瓜,本少爺將瓜全部偷走,你們也不曉得。”
兩名仆役立時像被閹了的鵪鶉一樣勾著頭不敢作聲。
張靜修抬手吩咐道:“你,把西瓜抱去洗洗,你,去取西瓜刀來。”
兩名仆役一個抱著大西瓜,一個跑去取西瓜刀。
“看路,看路,小心點,別摔著。”張靜修沖著抱走西瓜的仆役喝道,“摔著你沒關系,別摔碎了西瓜。”
朱翊镠終于看不下去開口了,以責備的口吻道:“我說過你多少次,別仗著你是府上的小少爺,就對下人吆三喝四將他們當奴婢使。”
“他們本來就是奴婢啊!”
“其實人并沒有高低貴賤之分,人人生而平等,要學會平等待人。”
“我很佩服老大,可老這句話我不同意。什么叫作人沒有高低貴賤之分?就比方說你,生來便是皇帝爺的兒子,地位豈能與常人一樣?”
朱翊镠也不想多作解釋,接受這樣的觀念可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他只氣咻咻地道:“對他們好點會不會?”
“好好好!以后在你面前大不了不罵他們嘍。”
“是任何時候任何地方都不要無緣無故罵人。”
“老大說是就是。”
很快,西瓜刀取來了,隨之西瓜也洗干凈了,再次抱來。
進暖棚口處,有一張桌子,還有兩把椅子,主要是為了方便看守人員,平時朱翊镠去也在此休息。
張靜修眉飛色舞,親自將西瓜抱到桌子上。然后將西瓜刀接過來,反手又交給朱翊镠。
“老大,你來開。”
朱翊镠接過西瓜刀,正要上手,見張靜修雙眼一眨不眨,一副垂涎三尺的樣兒,他突然改變主意道:“待天亮大伙兒來了一道再開吧。”
張靜修感覺蛋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