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重大的事,居然讓他不聞不顧當作不知情?那這一趟豈不是白跑了?
王之垣一臉的詫異,與游七面面相覷,之后將目光投向朱翊镠。
他心中有無數個疑問。可面對朱翊镠,一時又不知從何說起。
倒是游七先開口了。他擔憂地問道:“潞王爺,這到底怎么回事?會對咱家老爺造成多大的影響?”
朱翊镠道:“無論造成多大的影響,我們都不要搭理。”
游七又不甘地道:“可任憑他們那般誣陷咱家老爺嗎?”
“身正不怕影子斜,怕什么?讓你們不搭理是因為:第一,倘若干涉,那不是有此地無銀三百兩之嫌?第二,且不說我們能不能阻止,請問如何干涉?明顯這背后有人慫恿、搗鬼嘛。”
“真是可惡!”游七緊握拳頭,從嘴里恨恨地從吐出四個字。
王之垣畢竟是個做大事的人,朱翊镠的一句“湖廣還需要你”,讓他更加明白自己肩上的責任和此事的危險性,倘若硬要干涉,搞不好會留丟烏紗帽的。
所以,聽到朱翊镠的話后他選擇了沉默。關鍵是,仔細一想,他也認同朱翊镠的看法,此事確實不宜干涉。
這樣,王之垣就沒有多說什么,依朱翊镠之意回去了。
當天晚上,朱翊镠去見張居正,有些疑問他也想得到答案。
除此,他還想著另外一個問題,之前與李太后曾探討過。
那就是大明的宗室問題。
張居正的平靜倒是在朱翊镠的意料之中。說起遼王一案以及時隔多年還有人想借機攻擊他,張居正不過淡然一笑而已,并未放在心上。
既然專門來一趟,朱翊镠也沒想著回避,所以直截了當地道:
“張先生,首先我肯定相信你,但有幾個問題也確實想請教。”
“沒關系,潞王爺不妨直問。”
“當年張先生年少中舉,你的祖父醉死在遼王府,張先生認為這是一次蓄謀還是一次偶然?”
“蓄謀談不上吧。”張居正道,“當年祖父不過是遼王府一名侍衛,遼王還不至于蓄謀害死我祖父。當年我中舉,祖父高興,所以貪杯,我寧愿相信祖父的死是一次偶然。”
這點與朱翊镠所見略同,他接著又道:“不瞞張先生,外界有一種聲音,說遼王被廢,是張先生挾私報復,這種論調張先生極度不認可吧?”
張居正不屑地一笑,反問道:“潞王爺以為呢?”
“我認為是遼王咎由自取。之所以這樣問張先生,只想求證一件事,張先生祖父雖然是醉死,可畢竟是醉死在遼王府,聽說張先生的祖父最疼你了,對你寄予很大的希望,所以我想張先生對祖父的死一定耿耿于懷吧?”
張居正的情緒被勾起來,看上去有幾分失落,喃喃地道:“的確,祖父當年最疼我。不過祖父醉死,我想怨不得任何人。我只想說,即便沒有發生這個悲劇,以遼愍王(即朱憲)的罪行,將他貶為庶人囚禁起來而沒有處死算是輕的了,隆慶帝心慈手軟而已。”
繼而,張居正又數落道:“潞王爺不過在京時插手過問了幾件政事而已,并沒有犯下什么大罪,就被褫奪封號貶為庶人,而遼愍王的罪是潞王爺的百倍不止,如果以此論,那毫不夸張,他都夠處決好多回了。”
朱翊镠點了點頭,他相信張居正所言,也相信自己的判斷。畢竟張居正所言與他的判斷相吻合。
朱翊镠感慨地道:“發展到現在,宗室的問題已成為我朱明一大毒瘤,當初我自求奪我封號,將我貶為庶人,其實就是想著有一天,能否將宗室的問題引到正途上而不拖累朝廷。”
張居正眼睛頓時一亮,無比激動地道:“潞王爺說得太對了,難得潞王爺有心,只是談何容易?在潞王爺眼里,怎樣才算將宗室的問題引到正途上?這次著書立說,想寫這個問題來著,可十年改革少有涉及,所以不敢寫,也不知道怎么寫,只感覺宗室的問題很嚴重,已經大大束縛了我朝的發展。”
“何止束縛?簡直就是大大阻礙了我朝的發展。”朱翊镠鏗鏘有力地說道,“宗室領著朝廷的俸祿與獎賞,卻整天無所事事,對朝廷毫無貢獻可言,說得不好聽點,與一群豬沒啥分別。”
“……”張居正瞪大雙眼,望著朱翊镠一眨不眨,實未料到這家伙竟說出這樣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話來。
不過,聽著真叫一個痛快啊!一群豬……哈哈,哈哈……
張居正越想越覺得痛快,“一群豬”在他腦海里不斷盤旋,他一想就想笑,只是轉念一想,朱翊镠也是其中一員,所以他極力忍住了。
朱翊镠接著道:“說我朝宗室與一群豬沒啥分別,還算抬舉他們了。豬只要圈養起來不會害人,等到養肥了還能宰掉換來好多肉吃,可我朝宗室呢?只知道向朝廷無盡的索取,別說對朝廷的貢獻,不做傷天害理的事就阿彌陀佛謝天謝地了。不客氣地說,我朝宗室比豬還大大不如呢。”
張居正聽了瞠目結舌,一方面這種話他可不敢說,盡管心里面百分百認同朱翊镠對宗室的評價,恨不得大贊:潞王爺說得太解氣了!
可另一方面,他認為也不能將責任全部推到宗室的頭上。宗室之所以越來越像一群被圈養起來的豬,也與朝廷的政策息息相關。
張居正扼腕而嘆:“潞王爺,可宗室也有自己的難處啊!朝廷對他們的限制太多也是事實。”
“所以我們要改,一定要改。”
“怎么改?”
“我所說的正途就是,要讓宗室自力更生,不能再成為混吃等死的豬。”
“……”張居正再次驚嘆,可對此又非常感興趣,追問道,“潞王爺,據不完全統計,我朝宗室早已過百萬,如此龐大的群體,多年不事生產,習以為常,突然間讓他們自力更生?這可能嗎?他們可沒有潞王爺聰明的腦瓜兒啊!”
朱翊镠不以為然道:“那是沒有將刀架到他們脖子上,人天生就有惰性,不狠狠地逼他們一把,他們就像永遠長不大的孩子。”
“潞王爺,那如何逼他們呢?”
“斷他們的奶。”朱翊镠自己都能感覺到,從他嘴里吐出來的這幾個字硬邦邦的毫無感情。
張居正道:“潞王爺,你是建議讓朝廷不給宗室們發俸祿與補給嗎?可朝廷對他們諸多限制與掣肘也是事實啊,這又該如何解決呢?”
“給他們自由。”因為曾經思慮過,所以朱翊镠不假思索脫口而出,“就像此時此刻的我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