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
荊州府知府早早趕到張大學士府。
再不露面肯定是不行了。
當得知荊州府通判許下的承諾時,氣得他將荊州府通判大罵一頓。
無它,只因他感覺朱氏集團一天的營業損失太大了。
那可是朱氏集團啊!
且不說別的,就說集團兩百多號人的薪水都是一筆不小的數目。
而且查抄張家哪有一天兩天時間就能完成的?最少不得七八十來天?
還有,也不是查抄完畢荊州府這邊的張家就算完事兒了,得與北京那邊的張家一塊兒統計最后查抄的結果。
萬一欽差做事磨磨蹭蹭的,或是故意拖延時間,那該怎么賠償?
荊州府通判被罵,勾著頭也不敢辯駁,但心里頭極不服氣。
很想問自己頂頭上司一句:說得容易,你怎么不來處理現場啊?
想著當時亂糟糟的一片,差點就要沖突干起來了,更何況還有那極不靠譜拍屁股甩手走人的欽差。
不許下一個承諾安撫人心怎么辦?
否則哪有眼下的暫時太平?
荊州府知府來得早,讓同知去會館請張鯨、邱橓他們。
然而等了又等,太陽都已經升到頭頂上了,依然不見人過來。
荊州府知府不禁抱怨了一句:“好像抄家是我們荊州府官員的事兒,現在都什么時辰了,竟還不來。”
荊州府通判心里本來就有氣,聽到知府先抱怨起來了,又聯想到昨日張鯨甩手走人不管不顧的情形,他跟著也弱弱地嘀咕了一句:
“張公公仗著皇帝爺的寵信,嬌縱跋扈得有點兒不像樣了。”
然后借此機會,荊州府通判才將昨日的情形說出來。
聽完,荊州府知府深深嘆了一口氣道:“誰讓他正得寵呢?”
沒辦法,只能乖乖地等著。
直到正午時分,才見張鯨領著一大隊緹騎兵慢悠悠地過來了。
荊州府的官員連忙上前迎接。
張鯨瞇著眼睛掃了一圈兒抗議的人群,見他們再也沒有嘰嘰喳喳叫囂個不停,不禁夷然不屑發出一聲冷笑,然后對邱橓得意地說道:“看吧,晾他們一個晚上,是不是老實多了?”
荊州府通判聽了想罵人。娘的,就沒見過這么不識趣的,想不通是怎樣混到萬歷皇帝眼前的第一大紅人。
“可以進去了嗎?”張鯨問荊州府的官員,眼睛卻掃向抗議的人群。
“可以。”荊州府知府答道。
“他們為什么還不離開?”張鯨指著抗議的人群問。
“朱氏集團就是他們的家。”荊州府通判如是般回道。
張鯨一抬手,一隊緹騎兵正要沖上去開道,只聽噠噠噠的馬蹄聲正向這邊靠近,又來了一隊人馬。
瞬間抵達眼前。
領頭人正是湖廣巡撫王之垣。
荊州府的一幫官員不禁又開始緊張起來,實未料到巡撫會突然現身。
打過照面后,王之垣問荊州府的官員:“沒有發生亂子吧?”
“沒有。”荊州府知府答道。
“走吧,一起進去。”王之垣轉而又對張鯨說道。
他們兩個人當然彼此都認得,只是談不上任何交情。
畢竟原來是兩條線上的人。
對于張鯨而言,王之垣身為巡撫出現或未出現在這里都不稀奇。
不過,因為巡撫王之垣的出現,現場的氣氛立馬變得不一樣了。
尤其是對于抗議的人群。他們似乎忽然一下子變得老實本分起來。
要說是因為害怕,那肯定不對,他們都只是因為尊重王之垣罷了。
這樣,都給他主動讓道。
張鯨和邱橓雖然身為欽差,可在這里并沒有王之垣好使。
張大學士府的封條拆了。
吱呀一聲大門推開。
一隊如狼似虎的緹騎兵率先沖了進去,然而下一刻他們呆住了。
只見張大學士府被關著的百十號人橫七豎八地躺在院子里。
他們看到大隊的官員和緹騎兵進來,除了能夠艱難地轉動眼珠子之外,竟沒有一個人能說出話來。
王之垣一驚非小,當即喝問荊州府的官員:“他們被關押多久?”
“四,四,哦,是五天了。”荊州府知府忙膽戰心驚地回道。
“他們沒有吃的嗎?”
“有米。”
“有米是有米,但沒有儲存水吧?”張鯨猜度地道,當即下令吩咐道,“快,給他們喂吃的喝的。”
張靜修也在這一堆人當中,他睜開眼睛偷偷看了一眼,然后迅速閉上,內心不禁感慨地道:
“這次多虧了老大啊!不然后果不堪設想。老大簡直太牛了,居然提前料中萬歷皇帝要抄咱家,還料中抄家之前會將張大學士府所有的人都關起來。倘若沒有準備,那這次豈不慘了?”
百十號人看似饑腸轆轆,有的甚至看上去奄奄一息命懸一線。
王之垣忙下令喂食搶救。
這樣折騰了大半天。
幸好沒有餓死、渴死的人,不然事情就要鬧大了。
其時,東廠、刑部以及荊州府三方會齊,抄家行動正式開始。
然而,他們再次遇到一個棘手的問題,同樣是因為“朱氏集團”。
如今的朱氏集團與張大學士府已合為一體不分彼此,那這次抄家行動,朱氏集團的資產該如何處置?
經過商量一番后,三方意見基本達成一致:朱氏集團也查,不然萬一張家轉移家產到朱氏集團名下呢?只是查出來的資產先擱置一邊不計。
這樣,總共歷時十天,張家被查抄出來的家產才登記完畢。
連同抄沒的張居正在北京紗帽胡同的居所,共抄出現銀十萬兩,黃金兩千兩,另外還有一批名畫古玩,以及張居正父親張文明購置的幾千畝水田。
整個張家——聲名赫赫的張家,居然才抄出這么一些家產……這一結果,令張鯨和邱橓大失所望。
好像很不可思議似的。
張鯨斷定地說道:“張居正生前絕對是個生活奢靡之人,老夫斷定他的家產遠遠不止此數,十有是張居正幾個兒子趁`欽差`到來之前轉移了資產。我們現在就查朱氏集團吧。”
荊州知府忙擔憂地道:“萬一潞王爺回來怪罪,那……”
張鯨擺斷道,“萬一師父回來怪罪,此事便由我一力承擔。”
聽到“師父”二字,三方官員都不禁微微滯了一滯,他們這才想起,原來張鯨是朱翊镠的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