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歷皇帝終于平靜下來。
然而,這陡然間的平靜,更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征兆。
只聽萬歷皇帝慢悠悠地說道:“朕已經明白了,娘,包括母后,還有這里的所有人都支持皇弟。朕在你們眼里,原來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是……”
“鈞兒,你是該冷靜一下。”李太后心疼地說道。
“娘,讓孩兒如何冷靜?除非孩兒能與娘單獨一敘。”
“好。”李太后點頭同意。
“可眼下孩兒被挾持。”
“镠兒。”李太后只得轉移自己的目光,懇求朱翊镠。
“好,娘與皇兄好好談談。”朱翊镠也點頭答應了。
鄭妙謹想說什么,但見朱翊镠微微搖頭,也就打住。
“母后,我們暫且退出這里吧。”朱翊镠當即說道。
陳太后點了點頭。
這樣,鄭妙謹與朱翊镠一道,領著眾人退出她的居室,連同萬歷皇帝身后的兩名近侍,獨留下李太后與萬歷皇帝母子倆。
一幫人退到翊坤宮正殿大廳等候。
沒有誰敢輕舉妄動。
申時行與周佐身后的兩名近侍依然沒有離去。而本來看著萬歷皇帝的兩名近侍,連同居室外守候的兩位,共四名近侍這時又守在大廳門口,儼然一副進來了就不讓出去的架勢。
朱翊镠請陳太后就坐。
可陳太后的心一直砰砰直跳,感覺隨時都會出岔子出亂子,所以她也沒心情,索性就那樣站著。
請申時行坐,那他就更不敢了。只是這時候他也不知道說什么。
大廳異常的安靜。
當然也壓抑。
朱翊镠自己都已經感覺到了,可這時候他也不知道該怎么開口。
想說的太多,不知從何說起。
即便是面對陳太后與張鯨,他們知道的似乎更多一些,可肯定也非一時半會兒能解釋得清的,更遑論申時行與周佐兩個,干脆不解釋。
這時候行動似乎更有力量。
約莫過了一盞茶的工夫,陳太后心神不寧地問道:
“鈞兒,你娘與你皇兄談好了沒有?”
“母后,”朱翊镠搖了搖頭,確定地回道,“他們談不好的。”
“啊?那镠兒……”陳太后愕然變色。
“知道娘確實難以抉擇,倘若她有兩全其美的好辦法,剛才就已經說了。但其實,關鍵還是皇兄太固執,皇兄越固執,娘就越頭疼。這時候,皇兄可聽不進去。”
“那镠兒答應他們單獨一敘?”
“不然僵持著也不是辦法呀!皇兄雖然固執,可還孝敬,不會傷害娘的,讓他們單獨一敘又有何妨?”
“傷害?”陳太后神情一緊,立即捕捉到了朱翊镠話里的弦外之音。
“我擔心皇兄請求與娘單獨一敘,只是一個借口,他想利用娘要挾我,恐怕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不會吧?”陳太后又是一激靈,“那镠兒還答應他們?”
朱翊镠慢條斯理地說道:“皇兄本希望母后做主,可母后一定要等娘回來決斷;皇兄又將希望寄托在我那徒兒小鯨身上,結果小鯨當然支持師父;好不容易盼娘回來了,娘也感到頭疼一時不知如何抉擇;將申先生與周公公盼來,可他們又不敢明確站隊……皇兄的希望一再落空,當然懊惱,娘現在是他唯一的希望,皇兄當然不會放過。”
“萬一你皇兄照葫蘆畫瓢,真的挾持你娘以要挾你,怎么辦?”
“母后,”朱翊镠道,“只要確信皇兄不會傷害娘就行了。”
這時鄭妙謹插了一句:“你不是說娘回來一定會支持你嗎?”
朱翊镠回之一笑。
陳太后口直心快:“聽得出來,妹妹是想支持镠兒,可又考慮不能寒了鈞兒的心,當然不會那么直白嘛!否則鈞兒想不開了,那如何是好?”
其實,以鄭妙謹的頭腦,她哪里又想不到這一層?更何況她是那么的相信朱翊镠!朱翊镠說李太后會支持他,那斷然沒有錯的。
這時候之所以問出來,無非是想陳太后或張鯨將話說開說透,主要是說給申時行與周佐聽的。
雖然她感覺申時行或許同樣向著朱翊镠要多一些,但這位首輔是出了名的和事佬,局勢尚未明確下來,是絕不敢輕易表態的。
之前她就在朱翊镠面前提及,是否要像召見張鯨一樣召申時行來,可被朱翊镠明確拒絕。待到事后一琢磨,她也明白了這一層理兒。
畢竟申時行不同于張鯨。只是沒想到申時行自己找來了。
大家又沉默了會兒。
張鯨忽然開口問道:“申先生,乾清宮那替僧被你們識破了?”
“嗯。”申時行點點頭。
“乾清宮不會出亂子吧?”張鯨又問。
“暫時應該不會。”申時行回道,“但時間久了就不好說。”
“潞王爺做事你放心,應該不需要太久。”張鯨信誓旦旦地道。
“為了避免節外生枝,要不小鯨還是回乾清宮一趟吧。”朱翊镠吩咐道,“這里暫時不需要你。”
“徒兒正有此意。”張鯨二話不說,當即扭頭而去。
“潞王爺,奴婢在這里似乎也幫不上忙。”周佐弱弱地道。
“你去乾清宮更幫不上忙。”朱翊镠帶著揶揄的口吻道。
“……”周佐不敢吱聲了。
彼此沉默。
又陷入死一般的靜寂。
“鈞兒。”
陳太后又焦慮地喊了一聲。
“母后。”
“他們為什么還沒談好?要不我進去瞧一瞧吧?”
“母后就不要進去犯險了,還是在此安心等候吧。”
“我真怕出什么事兒。”
“母后,過了這一關就好。再說了,這一關終究要過的,躲也躲不掉。”
“潞王爺為了這一天準備很久吧?”申時行終于也忍不住開口。
“申先生以覺得?”
“感覺從暗中推我擔任臨時代理首輔時就在準備。”申時行不冷不熱地道。
“如果只是準備,申先生說晚了,但我本心并非如此。個中情由待這件事了結之后,再與申先生詳加細說,現在三言兩語解釋不清。但有一個秘密,倒是可以告訴申先生了,申先生的座主張先生依然活在人世。”
申時行:“……”
周佐:“……”
兩人的神情皆是莫可名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