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暖閣里。
馮保小心翼翼地稟道:“萬歲爺,南京織造局又在催了。”
“催唄,沒錢催個卵子用啊?”朱翊镠頭也不抬地回道。
“萬歲爺,當然著急啊,留給南京制造局的時間不多了。”馮保一臉苦色,“滿打滿算現在只剩下四個月的時間,還得趕制那么多套衣服呢。”
“朕對穿衣無所謂,要是伴伴覺得非得制作出那么多套新衣,伴伴有錢先給墊上。”朱翊镠漫不經心地說道。
“奴婢現在哪里有錢?”馮保哭笑不得地道,“奴婢現在的日子過得很清貧,前些天徐爵回來都看傻眼了。”
“他回京了?”朱翊镠這才抬頭。
“是,萬歲爺,說是不習慣南方的氣候與飲食,瘦得跟猴子似的。張靜修讓他隨時寫信匯報張先生的情況,怕游七報喜不報憂。”
馮保有心提及徐爵,然后順勢提到張靜修,是想讓朱翊镠想起,如果實在缺錢,不是還有朱氏集團嗎?
“哦。”然而朱翊镠只是應了一聲,便埋頭不再搭理了。
“萬歲爺,徐爵說自王衡去了朱氏集團后,業績一路飆升。”馮保繼續,“萬歲爺的眼光真是好。”
“伴伴放心,業績再怎么飆升也拿不出一百萬。”朱翊镠道,“朱氏集團有多少盈利,朕比你們清楚,所以不要惦記著朕從朱氏集團取錢做衣服。”
“……”馮保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朕不是明確說過,南京織造局請銀的事兒,由朕來處理嗎?”朱翊镠雖然仍沒抬頭,但帶著幾分責備的口吻。
“萬歲爺,奴婢不是著急嗎?”
“王承勛與田義應該快抵京了吧?”
“幾天前他們就收到萬歲爺的旨意,這時候應該在途中。”
“哦。”
“……”馮保又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
正當這時。
一名值守太監進來稟道:“啟稟萬歲爺,從歸德府運來好幾個大箱子,說是非得讓萬歲爺親自驗收。”
“嘿,大救星來了。”
朱翊镠眼睛一亮。他早知道怎么回事兒了,等的就是這個。
當然也在等王承勛與田義。
這兩件事在他那兒是同時進行的。
“萬歲爺,什么大救星來了?”馮保不解,詫異地問道。
“走,出去瞧瞧就知道了。”朱翊镠打頭,馮保緊隨其后。
箱子就擺在乾清宮廣場。
共有四個大箱子。
領頭的是一位緹騎兵,是王大錘不久前帶到歸德府去的。
見朱翊镠出來了,忙跪倒,朗聲稟道:“陛下,歸德府豐匯源偷稅漏稅所得全部補交上來了,以及對豐匯源的懲罰金也一并在此,共計九十六萬七千八百六十四兩銀,請陛下過目。”
“……”馮保聽得一頭黑線,“說什么?”
“起來,打開箱子讓朕瞧瞧。”朱翊镠興奮地一抬手吩咐道。
匯報的緹騎兵站起來,打開第一個箱子,只見白花花的一片。
全是白銀。
朱翊镠笑了。
馮保這才眼睛一亮。
接著第二個箱子、第三個箱子也都打開了,里頭一樣是白花花的銀子。
待得第四個箱子一打開,哇靠,金燦燦地放出耀眼的光芒,閃得他們眼睛都睜不開了,原來是一箱子金條。
“這是真的嗎?”
“奴婢不是做夢吧萬歲爺?”
馮保不可思議地揉了揉雙眼,一邊問朱翊镠,一邊沖了過去。
然后趴在箱子上,看了看,又摸了摸,看完摸完第一個箱子,接著看接著摸第二個箱子,直至最后一個裝滿金條的箱子,一臉的訝然與興奮。
“馮大公公,真金白銀難道還能有假嗎?”緹騎兵笑了笑說,“欽差王大人怕銀票在京城兌現有誤,所以特意讓豐匯源換成真金白銀運送至京。”
“太好了!太好了!這下不用擔心為萬歲爺做新衣服沒有錢了。”
“伴伴,好像你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多錢似的?”朱翊镠出言笑道,“想當初你的家產比這豐厚好幾倍呢。”
“萬歲爺,那不是過去嗎?奴婢都已經捐贈出去了,現在很窮好不好?”
“怎么?你是對現狀不滿嗎?”
“奴婢對天發誓,絕不是。”馮保舉掌向天,“奴婢看到這些金銀,不是動了貪慕之心,而是想著制作萬歲爺的新衣有錢了,所以奴婢非常激動。”
“但朕明確地告訴你,這不是制作新衣的錢。”朱翊镠說道。
“啊?”馮保一愣,忙著急地問,“為什么?那這些錢做何用處?”
“這件事稍后再說,先讓人把金銀抬進東暖閣。”朱翊镠吩咐道。
“遵旨。”無論怎么說,突然將近這么多錢,還是讓馮保很開心。的確,他有些日子沒見過這么多錢了。
朱翊镠又何嘗不是?盡管他都已經坐到皇帝的位子上了,但也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多的真金白銀呀。
四大箱子全部抬進東暖閣。
“要說這個王象乾還真有一手哈,讓他去歸德府查案,居然查到這么多錢回來,真是了不起。”馮保嘖嘖地道。
朱翊镠重新坐到御座上,滿臉的笑意,很想說好戲還在后頭呢。
但他還是忍住了沒說,只是輕輕地問:“伴伴,你說王象乾為什么要把這多稅款與罰款非要交到朕手上?”
“咦?是呀!”馮保恍然頓悟般,“剛只顧著高興,居然沒想這個,王象乾為什么非要交給萬歲爺手上呢?”
朱翊镠微微一笑。
“萬歲爺,按理說偷稅漏稅所得以及罰款,是不是應該交給國家才對?”馮保小心翼翼地問道。
“沒錯呀,那他為什么要交給朕?”朱翊镠依然保持笑意。
“莫非他是想讓這筆錢,成為萬歲爺的囊中之物?”
“應該是吧,不然為什么要給朕而不直接交給朝廷呢?他是不是知道朕的內帑其實也沒幾個錢?”
“嗯,萬歲爺,很有這個可能。”馮保鑒貌辨色地道。
“只是朕如果將這筆錢據為己有,朝廷會不會嘰嘰歪歪?”
“萬歲爺可以不必理會。朝臣還能將萬歲爺怎么樣嘛?”
“那不是有點仗勢欺人嗎?不地道。”
“要奴婢說,將這筆錢直接給南京織造局,既解決請銀制作衣服的問題,又能讓朝臣閉嘴,不挺好的嗎?”
馮保還惦記著制作衣服的事兒,畢竟在他看來,皇帝沒有穿好是他這個大內總管不稱職的表現。
“你怎么還過不去?朕說了,制作衣服的事兒,會想其它辦法。”朱翊镠臉色微微一沉,“現在是說眼前這筆錢,朕到底能不能據為私有?”
“萬歲爺想據為私有就據為私有。”
“萬一大臣反對呢?”
“有本事讓他們也到地方查去呀,地方上貪污受賄、偷稅漏稅的,又不是歸德府一個地方才有的現象。”
“嘿嘿,朕要的就是這句話。”朱翊镠眉飛色舞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