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由于呂宋煙有很大的熏勁兒,嗆得馬棟剛抽完一口,便咳嗽了兩聲。
“馬將軍,聽說抽這玩意兒對身體不好,勸你以后還是少抽。”
王喜姐輕手輕腳走到馬棟身邊,帶有幾分溫情地說道。
馬棟當即將呂宋煙掐滅、扔掉,然后跪在王喜姐面前。
恭敬地道:“臣叩見王妃。”
“馬將軍何需多禮?快快請起。”
“不知王妃突然駕到,有何吩咐?”馬棟依然跪著一動不動。
“我來得突然嗎?是馬將軍抽煙太入神,恐怕有心事吧?”王喜姐其實看見了吳中行與趙用賢兩人剛才偷偷離開,只是裝作沒看見而已。
“不知王妃深夜駕到,有何吩咐?”馬棟將“突然”改作“深夜”再問。
“馬將軍還是起來說話吧。”
“多謝王妃!”馬棟這才站了起來。
“馬將軍也睡不著嗎?”王喜姐也不急著回答,看似漫不經心地問。
“臣已經習慣了,無礙。王妃若有事請盡管吩咐,若無事還請王妃回,免得王爺擔心。且夜深,易著涼。”
“王爺白天罵你,希望馬將軍不要放在心上。”王喜姐誠懇地道。她好像也已經習慣,每次朱翊鈞對馬棟不客氣,回過頭來都是她代為賠禮道歉。
“不會,多謝王妃關心!一直以來王爺情緒都不穩定,王妃也要保重。”
“哦,那就好,馬將軍這是在關心我嗎?”王喜姐淺淺一笑。
“王爺這般,臣知道王妃心里也苦得很,不好受。”
王喜姐凝望著馬棟感慨道:“哎,也不知這種日子何時是個頭!”
馬棟卻低著頭,不敢與之對視,只是鼓勵道:“看不清未來時,我們除了多堅持,似乎也別無選擇。”
之所以不敢對視,一來是因為對象是王喜姐,他只能敬而遠之;二來這話是他一直堅信的,可如今他也迷茫,但還是要拿來慰藉王喜姐。
或許這就是歉意的謊言吧?
然而,面對女人的嘆氣,身為鎮守一方的將軍,總不能也跟著嘆氣。
剛才吳中行與趙用賢的話還在他耳邊回蕩,任何時候無論發生什么,都不能泄氣——這是他的職責。
也是他的使命。
甚至是他的宿命。
“馬將軍想過要逃嗎?”王喜姐沉默了好大一會兒后忽然問道。
馬棟一激靈,但隨即鎮定而如實地回道:“臣不敢欺瞞王妃,有時候確實想過,這是臣之罪。但臣也只是想想,斷不會做出如此的舉動。”
“哦。”王喜姐點點頭。
“王妃還是請回,免得王爺擔心。”馬棟再次提醒道。
“他已經睡了,我便出來走走,透透氣兒,晚上難得安靜,卻沒想碰到馬將軍一個人在這兒抽煙,知道馬將軍白天受了王爺的訓斥,所以就過來安慰問候兩句,還望馬將軍不必介意。”
“慚愧,多謝王妃關心!要不臣還是派人送王妃回去吧?”
“馬將軍就這樣討厭我,恨不得我即刻從你眼前消失嗎?”
“不不,只是王妃與臣有別,實不能這樣,恐怕被人誤會。”
“咱光明正大,怕什么?”
“王妃也不是不知道,最近流言一直很多,對王妃不利。”
“流言都不過是王爺自己在傳,到底又有幾人相信呢?”
“三人成虎啊。”馬棟感慨道。
“哼!”或許是見怪不怪,也或許是心已經死了,所以王喜姐擺出一副不以為意的姿態,輕輕地“哼”了一聲。
馬棟也不知說什么好。
盡管聽得出來那一聲“哼”透著幾分不屑,但他又何曾聽不出來那一聲“哼”中也還透著幾分落寞之情?
而且他還能明顯感覺到,落寞之情要蓋過不屑之情,又或者說正是因為落寞才讓她如此不屑。
男人成親之前總喜歡對女人說將來我為你遮風擋雨,待成親后才發現原來風雨多半都是男人掀起來的。
馬棟想馬上派人送王喜姐回去,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誤會;但見王喜姐一副這樣的神態,他又不忍心。
他知道王喜姐并不想回去,問他有沒有想過逃?但其實這不正是王喜姐他自己內心深處的寫照嗎?
“這呂宋煙是什么滋味兒?”王喜姐又沉默了會兒后問道。
“臣也說不上來,只感覺抽幾口,似乎暫時能忘掉煩惱。”
“是嗎?那借我一根。”
“這可不行。”馬棟當即拒絕,“抽呂宋煙能使人麻醉,況且也只能讓人暫時忘掉煩惱,待得停下,煩惱會放大。”
“那馬將軍為什么還要抽呢?”
“臣爭取戒掉。”
“如果戒不掉怎么辦?”
“這個……”馬棟不知如何回答,唯有沉默。他倒不是沒信心戒掉煙,而是不知將來還會遇到多大的煩惱。戒煙或許容易,但煩惱呢?
正當這時,他們兩個都聽到一陣緊急的腳步聲,正朝這邊奔來。
馬棟不由得一激靈,暗叫不妙。
王喜姐倒是很平靜。
“馬棟,你好大的膽子,本王又抓到你大晚上私會王妃。”
一隊人馬趕過來,領頭人正是朱翊鈞。他戟指怒目馬棟:
“給我抓起來。”
“王爺,”王喜姐忙挺身而出,“這不關馬將軍的事,是我睡不著,溜達到這里,偶然碰到馬將軍。”
“深更半夜,癡男怨女,你們眼里還有本王嗎?給我抓起來。”
朱翊鈞怒不可遏。
身正不怕影子斜。馬棟感覺這時候解釋似乎多此一舉。
這也不是第一次。
幾次這種時候,最為難的人都是王喜姐:“馬將軍身負鎮守臺灣之重責,王爺到底要怎樣才滿意?”
“你越來越不要臉了。”
“王爺你……”
“抓起來,本王要慢慢折磨死你。”
這時吳中行與趙用賢跳出來了。其實他倆躲起來一直沒走。
“王爺請息怒!王爺請息怒!”
“臣可以作證,馬將軍與王妃剛剛才相遇這里,只是說了兩句話而已。”
吳中行與趙用賢紛紛求情。
但其實朱翊鈞帶來的士兵也沒動,似乎已經習慣應付這種局面。
“你倆為何也在這里?”
“回王爺,臣與趙兄本也睡不著,本想找馬將軍嘮會兒,看見王妃也溜達到這兒,便在旁等候。”吳中行道。
“倘若是你,這種事兒能忍嗎?”
“王爺,王妃與馬將軍只是說了兩句話而已,臣可以以人頭擔保。”
“王爺,”趙用賢跟著也道,“若將馬將軍抓起來,臣擔心臺灣會亂。”
“哼,他就是仗著自己掌控軍隊,所以每次才敢如此放肆,這次本王無論如何都不會饒他。你們還愣著作甚?給我抓起來,誰敢反抗,格殺勿論。”
“王,王爺,真的要抓馬將軍嗎?”領頭的士兵弱弱地請示道。
“廢話,本王的話豈同兒戲?”
“來吧。”馬棟主動伸出雙手。
“馬將軍。”吳中行急了。
“馬將軍可要三思啊!”趙用賢急道。
“我與馬將軍光明正大一清二白,白天王爺責斥他,晚上遇見馬將軍,不過安慰他兩句。王爺何需如此動怒?”
“誰知道你們是不是約好了的?倘若本王不來,誰知道你們會怎樣?你一個婦道人家,為什么晚上跑出來安慰?居然還有臉質問本王?羞恥不?”
“嫁給王爺這多年,我可曾有半分不敬之心?臺灣眼下的局勢一團糟,馬將軍負有鎮守之責,王爺如何待他,難道心里沒數嗎?我是婦道人家,許多事兒本不該我管,可王爺管過嗎?他們的心都已經涼透了,王爺沒有感覺嗎?我不過想安慰被你動不動拿來出氣的馬將軍及諸位大臣,讓他們覺得心里還有一線陽光,否則他們的支柱是什么?憑什么陪著你苦苦支撐?請王爺告訴我。”
“這樣你就能忘記王妃的身份嗎?你就能半夜私會別的男人嗎?可曾將我這個王爺放在心上?你是我的女人。”
“我何時不是王爺的女人嗎?”
“即便你人是我的,可你的心呢?恐怕早已經飛走了。”
“反正王爺現在也不相信我了,看來多說也是徒勞,既然如此,那請王爺將我也抓起來吧。”
“王爺,這一切都是臣的錯,不該忘記自己的身份靠近王妃,更不該與王妃說話,要懲罰就懲罰臣吧。”
說著馬棟跪倒在地,同時脫掉身上的盔甲,束手就縛。
“哈,她為你,你為她,叫什么?郎情妾意嗎?”朱翊鈞冷笑。
“虧得王爺說出這種話,若不是為了王爺與臺灣的發展,我早就一死了之以明心智。”王喜姐聽似平靜的語氣中夾藏著道道驚雷。
“那本王今日便成全你吧。”朱翊鈞的語氣更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