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馬棟的堅持,王喜姐也無能為力,唯有一聲長嘆。
昨天晚上,哦,準確地說是今日凌晨,她冒著如此之大的風險放馬棟,可人家一根筋,死活就是不肯走。
讓她有什么辦法?
回府后她也沒有休息,本想再找朱翊鈞求情商量商量,可一見朱翊鈞冷著臉,恨不得將她一刀殺了。
她知道越求情,或許越會增添朱翊鈞心中的怨恨,只好作罷,眼睜睜地看著馬棟被人押來番王府。
在這樣的這場角逐中,朱翊鈞無疑認為自己取得了勝利。
本來也該他勝利嘛,他是番王,這里是他的封地,他最大。
若不是因為需要馬棟鎮守臺灣,以他的脾氣,早就將馬棟殺了,不聽他使喚,居然還與王妃如此親昵。
是可忍,孰不可忍。
盡管他內心也非常清楚,王妃絕不會做出對不起他的事兒。
但心中就是有一口氣。
或許因為馬棟是朱翊镠的人吧。這道坎兒依然過不去。
“棒子準備好了嗎?”
朱翊鈞問即將執行杖責的行刑人。
“回王爺,準備好了。”
執行杖責的屆時有兩人,如同午門外廷杖一樣,輪流打,一人打一下。
“好,外頭現在什么情況?”
“聚集許多士兵,將王府包圍了。”
“他們想干嘛?”
“本來是想找王爺理論,甚至有一部分人想直接將馬將軍搶走。可馬將軍明確有令,不許他們胡來,所以他們只能在王府外候著。”
“邱橓他們呢?”朱翊鈞又問。
“他們都在王府大廳里陪著馬將軍。”
“一會兒棒打時,不要太重也不要太輕,以免被人懷疑。”朱翊鈞吩咐道。
“王爺,卑職明白。”兩位行刑人都點點頭,卻表現出一臉的憂慮之色。
眼看行刑的時刻馬上就要到了,王喜姐也只能踱著步急得團團轉。
如果杖責真的無法避免,那就只能讓負責行刑的人手下留情。
“來人。”王喜姐喊了一聲。
“王妃,不知有何吩咐?”一名侍俾立馬兒應聲而入。
“將負責行刑的人叫來。”
“哦。”侍俾去了。
很快便將兩名行刑人請來。
“你們便是負責杖打馬將軍的行刑官嗎?”王喜姐直截了當地問。
“是,王妃。”兩人異口同聲。
“這是二百兩銀票,你們拿去買點小酒喝。”王喜姐也不墨跡,畢竟時間所剩不多,她從袖里摸出一張銀票。
“卑職不能收。”兩位忙推辭。
“不要誤會,我沒有別的意思,只希望二位待會兒下手輕點,別把馬將軍打廢打殘了,不然誰來鎮守臺灣?”
“卑職知道。”
“拿著吧。”王喜姐又遞一次。
“不行。”兩位后退,仍是不敢接。
“這點要求都不能答應我嗎?”
“即便王妃不交代,卑職也知道下手輕點。”其中一位回道,“只是……”
“只是什么?”見行刑人吞吞吐吐似有難言之隱,王喜姐不由得一警。
“……”兩位都勾著頭。
“二位有話不妨直言。”
“卑職不敢。”兩位相互對了一個眼色后,撲通跪倒在地。
“你們是不是有什么事兒瞞著我?”如此一來,王喜姐更是警惕了。
“……”兩位沉默,不敢抬頭。
“說。”王喜姐一聲令下。
“王妃,卑職是被逼的,王爺讓我們在棒子上抹了毒。”
“什么?”王喜姐大驚失色。
“這種毒不會令人當場死亡,但會滲入人的肌膚,然后慢慢潰爛致死。”
“混蛋!”王喜姐氣得咬牙切齒,罵道,“他是要瘋了嗎?”
“馬將軍鎮守臺灣,功不可沒,卑職也不想這么做,可王爺他……”
“棒子呢?”
“在王爺那里。”
“我現在就去找他。”
“還是請王妃另想辦法。”兩位行刑人立即阻止,“一來王妃就這樣去,卑職死定了;二來很有可能會激怒王爺,將王妃也扣押起來,那樣馬將軍再也無人能救他了,王妃是眼下唯一的希望。”
“棒子不能置換嗎?”
“怕是換不了,毒已經抹上,而棒子由王爺看著,只等時辰一到便動手。王爺心里其實很清楚,不能明著殺害馬將軍,所以才會使用這個辦法。”
“卑鄙!”
“王妃快想辦法,卑職要走了,不然王爺會懷疑的。懇請王妃不要這樣冒然去找王爺,否則肯定火上加油。”
王喜姐一抬手,她很難相信自己陪伴了七八年的丈夫竟是這樣的人。
兩位行刑人去了,銀票自然沒拿。
王喜姐思緒飛馳,這會兒若冒然去找朱翊鈞,朱翊鈞定會勃然大怒,真有可能將她也一并殺了;可如果不去,那馬棟勢必就要遭殃了。
或許還有一種辦法是將朱翊鈞的行為揭露公開,讓所有人都討伐他,看清他的真面目,同時讓馬棟也看清自己的忍讓只會換來更大的悲劇。
只是這樣一來朱翊鈞就完蛋了,從此以后在臺灣再無立足之地。
那可是她的丈夫啊!
留給她的時間不多了,王喜姐思緒飛馳,到底該怎么辦?
忽然聽到外頭傳來一陣地震山搖的撞擊聲,接著是吶喊聲。
王喜姐忙跑出去,原來是狂躁不安的士兵撞開大門沖進來了。
這一刻王喜姐似乎看到一線曙光。
朱翊鈞也沖到大廳。
“豈有此理,沒有本王的命令,你們竟敢闖進番王府,是要反了嗎?”
“卑職無意冒犯王爺,只求王爺放過馬將軍。”一名士兵朗聲說道。
王安就躲在士兵堆里。
反正他個頭不高,這時候只要他不跳出來,朱翊鈞斷不會發現。
“本王一言九鼎,說打就要打,豈能言而無信?都給本王退下,否則本王以違反軍紀罪論處。”朱翊鈞大喝。
然而沒有一個士兵動。
“馬棟,你要率領他們造反嗎?”朱翊鈞見士兵不聽使喚,只好呵斥馬棟。
“不是說了讓你們不要亂來的嗎?”馬棟不得不對著士兵呵斥。
“馬將軍身負鎮守臺灣之重責,不能挨打。”馬上有一名士兵接道。
“馬將軍,我們并非有心冒犯,即便王爺非要打馬將軍不可,至少也得讓我們看著。”另外一名士兵說道。
“挨板子看什么?”馬棟喝道,“你們全都給我退下,這是軍令。”
依然沒有一個士兵動。
“怎么?連我的話你們都不聽嗎?”馬棟聲如洪鐘地喝道。
“只怕馬將軍甘心被罰,有人卻暗施毒手。”士兵堆里有人快速說道,以致于都分不清到底是誰。
本來大廳里就擠滿了人,尤其是與朱翊鈞對峙的方向。
說話的人壓著嗓子,不是別人,正是慫恿士兵沖進來的王安。
但他口齒清晰,好像都聽清楚了。
王喜姐很想搜索這道聲音,可惜眼前接踵摩肩亂糟糟的一片。
而朱翊镠勃然大怒,仿佛被人看穿他的心事兒,同樣想搜索這道聲音,近乎咆哮道:“剛才是誰在說話?”
沒人應聲。
王安當然也不會答應。他不確定朱翊鈞認不認得他,反正朱翊鈞見過他幾次面,就不知還有沒有印象。
當時他在大內的地位很低,但其實現在的地位也低,無非就是被送到內書堂讀書進修去了嘛。
他自己到現在都沒搞明白,朱翊镠為什么要如此重用他,不過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年而已,而且身上還比別人少了好幾兩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