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簡修今日起了一個大早。
他已經摩拳擦掌蓄勢待發很久了。
沒想到從任命他為出使他國的總負責人至今,這一等就是好幾個月。
起初,要等南京織造局那邊大型船只的建備,畢竟是遠航嘛。
途中,為了籌措資金,與戶部乃至與整個朝廷官員進行了一次博弈,兩百萬資金戶部答應給,可就是敷衍一拖再拖,最后還是朱翊镠出面解決的。
與此同時,一直在物色合適的水軍督師人選,不料沒一個人愿意去。
他想了許多辦法,發現都行不通。
最后也是朱翊镠出的主意,以“高薪聘請”的方式,刊登邸報向全國征選。
誰愿意去報名,準備一份自陳,通過驛遞送到京城,由張簡修匯總,然后逐一甄選。
因為薪水豐厚誘人,所以報名的人還真不少,但其實朱翊镠心目中已經鎖定了幾個目標對象。
最后通過各方面的比較,將水軍督師人選定為鄧子龍。
其實由鄧子龍擔任水軍督師,一個月前就已經確定下來了。
只等鄧子龍來京復命。
收到確切消息說今日就要抵京,張簡修負責前去京南驛迎接。
昨晚激動得一晚上都沒怎么睡,因為鄧子龍一到,領帥印后,就要去南京揚帆,準備出使他國了。
朱翊镠自然也收到這個消息。
自他登基以來,就一直期待出使他國。也的確,剛登基沒多久,他就將這項政策甚至可以說國策給敲定了。
盡管遭到許多大臣的反對,但他還是力排眾議,堅決要這么做。
一來,抱著學習的態度,去到他國看看,看看世界其他國家,尤其是這時期走在前列的西方國家,如荷蘭、葡萄牙、西班牙等,他們都是干什么,研究什么,玩兒什么。
二來,也是有心讓國人更好地認識自己。一直以來,大明朝上至皇帝、太后、大臣,下至平民百姓,都以為大明是天下最強大最富裕的帝國,可實際上這時候已經偏航了。
所以很有必要出去看一看,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閉門造車,不比較永遠不知道自己的差距有多大。
當然,如果有機會,不放棄對外擴張一下,比如收拾收拾那個小日本,免得幾年之后覬覦朝鮮,還牽動了一場大戰,讓大明的損失不小。
不過這也是后話。
眼下軍備還沒有整頓呢。
大明實際有多少可用的軍士,朱翊镠都還沒摸清楚,請張居正進京的主要目的就是為了整頓軍備。
說到水軍督師人選鄧子龍,也是張居正提議并通過馮保推薦的。
除了得到張居正的推薦與認可,以及鄧子龍本身的能力之外,朱翊镠選他還有一個方面的考慮。
當初馮保推薦鄧子龍也有一個方面的考慮,怕云南那邊黔國公手下猛將如云,日漸坐大擁兵自重。
朱翊镠當然信得過黔國公。他的考慮是一山不容二虎,鄧子龍與同在云南的大刀劉綎有些私人過節。
這還得說到抗擊緬甸的戰爭。
在張居正“死后”不到一年,緬甸木邦部落便侵犯云南,當時朱翊鈞派鄧子龍駐兵永昌。當時緬甸首領勾結灣甸土知州四處劫掠,攻打姚關。
鄧子龍率領軍隊于攀枝花和緬甸軍隊激烈戰斗,成功擊退緬甸軍隊,此后乘勝追擊,直搗黃龍,活捉緬甸軍一眾首腦,使得邊境蠻人歸附明朝,由此升任云南副總兵。
在緬甸入侵后,永昌、騰沖二地開始招兵,但新兵多是流氓地痞,以這些新兵組成騰沖營和姚安營兩個營,由同樣抗緬有功的劉綎統領騰沖營,鄧子龍則管轄姚安營。
結果鄧子龍與劉綎互相不服,以致兩營發生暴力沖突。
這時候劉綎還沒有被罷免,若繼續將鄧子龍留在云南,結果就是他取代劉綎統領兼管兩營。
但歷史上的鄧子龍偏袒自己老部下姚安營,苦的累的活兒讓騰沖營做,吃飯時姚安營是騰沖營的兩倍,結果姚安營養成驕奢的習慣。
后因索要軍餉不成,導致騰沖營造反,他們一路燒殺搶掠直打省城。鄧子龍因此被剝職入獄。
朱翊镠有心避免這場災禍。
所以見鄧子龍也報名參加競選水軍督師,朱翊镠便敲定了此人。
劉綎也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大將,由他輔助黔國公鎮守云南即可。
剛吃完午飯,朱翊镠正準備瞇一會兒,見值守的近侍稟道:
“萬歲爺,張簡修求見。”
“有請!”
朱翊镠不由分說,不用想,肯定是將鄧子龍接回京了。
很快,在近侍的引領下,張簡修與鄧子龍邁進東暖閣。
此時,鄧子龍的職位還是云南副總兵,較之張簡修要高。
“臣鄧子龍參見陛下!”
“臣張簡修參見陛下!”
兩人先后參拜。
“免禮。”
朱翊镠抬手賜座。
鄧子龍是江西人,個頭兒不高,但勝在威武霸氣,一看就給人一種身經百戰的感覺。張簡修與他坐在一起,明顯感覺到有點稚嫩。
“朕等鄧將軍很久啊!”朱翊镠首先表達自己的景仰之情。
“讓陛下費心了!”
這是鄧子龍第一次見朱翊镠,甚至在朱翊镠登基之前,對朱翊镠基本一無所知,只知道李太后有兩個兒子,一個皇帝,一個潞王。
“朕還擔心鄧將軍無心呢。”如果鄧子龍不報名競選,那水軍督師的人選自然落不到他的頭上。
“多謝陛下對臣的信任,臣也想出去看看。”鄧子龍言簡意賅地回道。
“是該出去好好看看啊!”朱翊镠感慨地道,“外面的世界變化很快,稍不留神咱大明就會落后于世界各國。”
“陛下,不過以臣與云南幾個邊陲小國的交往戰斗來看,他們可不止落后咱大明一星半點呢。”鄧子龍也托大,帶著幾分自豪的勁兒說道。
“那幾個小國當然不算什么,朕指的是西方國家,這次航海的路線也是奔著西方國家而去。進京途中張簡修沒有與鄧將軍介紹過嗎?”
“回陛下,介紹過。”
“那就好,鄧將軍千萬不要輕敵。具體的航海路線以及需要秉持的方針,在這份條陳上寫得一清二楚,鄧將軍與張簡修一道好好研究兩天。”
說著,朱翊镠便將御案上早已經準備好的一道奏章遞給鄧子龍。
鄧子龍起身恭敬地接過。
“鄧將軍長途跋涉一路辛苦,先隨張簡修回去休息吧,三天之后,朕率文武百官送你們去南京,伴伴這時候應該已經到了南京那邊。”
“臣遵旨。”
“要不,鄧將軍就在張簡修家住幾日吧?也不用去投宿什么會館了,反正這兩天你們盡量在一起,將鄧將軍手上的這道條陳研究透徹。”
“臣遵旨,陛下有心。”鄧子龍點頭。
“去吧。”朱翊镠一抬手,但發現張簡修好像有話說,繼而又吩咐道,“哦,鄧將軍不妨在外頭稍候,朕有兩句話要與張簡修單獨一敘。”
“好!”鄧子龍起身去了。
“陛下,”張簡修忙輕輕地說道,“鄧將軍這兩日住在臣的家自然沒問題,只是臣的父親……”
朱翊镠當即給出指示:“哦,這個沒關系,讓鄧將軍見一見也無妨,你們剛好可以坐一起探討。”
“臣明白。”
張簡修這才起身去了。為避免一來就讓鄧子龍起疑心,他出了東暖閣,便對鄧子龍坦誠地道:
“鄧將軍,剛才陛下將我單獨留下是有一件事需要交代。”
“如果不方便可以不說。”鄧子龍道。
“不不,不是不方便,而是有一件隱情,鄧將軍去我家就知道了,走。”
這樣,鄧子龍便隨張簡修去了紗帽胡同的張大學士府。
剛一進去后院,便看見了一道熟悉的身影,起初還以為是認錯人了,再定眼一看,沒錯啊!
眼前人不就是昔日的大首輔張居正嗎?看來坊間傳聞不假。只是,遇到這種情景,讓他如何應對?
鄧子龍杵在原地一時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