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壽感覺自己這陣子倒了八輩子大霉。準確地說是自朱翊镠登基以后,他感覺就沒有好過的時候。
雖然比起因為改朝換代而被貶黜的其他宮中大珰來說還算幸運,畢竟保留他的司禮監秉筆太監的職務。
但先是被冷落,后來好不容易接到朱翊镠的一次任務,讓他去蘄州請李時珍進京,結果途中還出了事兒,死了九名錦衣衛……被朱翊镠呵斥一頓,再次被冷落,案子至今未破。
接著聽從馮保的慫恿,去保定殺了熊清,后被揭發,沒有被砍腦袋兒,他認為一方面是朱翊镠看馮保的面子,另一方面是朱翊镠的仁慈。
結果又趕上熊清的師爺一家被滅口而師爺自己又不知所蹤,矛頭自然又指向他,雖然他可以對天發誓自己是清白的,但也嚇得不輕。
由此,被朱翊镠授意暗查梁家。
以他的身份,查梁家不難,但暗查意味著不能動用任何資源,需要他偷偷進行,這無疑又是一大挑戰。
剛接到任務時,他都不知從哪兒下手,頭腦一片空白。
但這是朱翊镠交給他的任務,不僅有時間期限,而且這次如果完不成,那得新賬舊賬一塊兒算。
眼下馮保又去了南京,沒有人罩著他,再也經不起驚嚇,只能成功不能失敗,硬著頭皮也得上。
好在梁世燊家大業大,在京城的生意涉獵很廣,正所謂樹大招風,有什么動靜應該不難發現。
這怕是他唯一的安慰,拉上幾個跟班兒的就去了。
行動是最好的老師。原來一切困難都是紙老虎,不查不知道,一查他便發現了端倪。
嚴格說來都算不上查,只是去梁家附近一打聽,就發現問題了,然后再去實地一考察,嘿,不假。
張大壽當即回宮稟報。
“萬歲爺,奴婢查了梁家,有一個重大的發現。”到東暖閣一見朱翊镠,張大壽便激動地稟道。
“什么發現?”朱翊镠問。
“梁家在京城的生意全都撤了,如今只剩下一個空架子,像糧莊、錢莊、茶莊、藥材、木材、絲綢、棉布……等等所有在京城的生意全都撤了。”
“什么時候的事?”
“具體時間咱也說不上來,大概是在萬歲爺登基即位之后。”
“那梁世燊與梁赟他們人呢?”
“奴婢打聽了,都不在京城,他們家生意有些已經關門,有的已經轉租,沒有關門轉租的,也只有一兩個伙計在做著類似于接洽善后的工作,相當于已經全部撤離京師了。”
“原因呢?”
“至于原因奴婢倒是也打聽了,都認為與萬歲爺、皇后娘娘有關。”
“哦。”朱翊镠點點頭,大概知道怎么回事兒了。
“他們都在傳言,當初梁家公子,也就是梁赟,想娶皇后娘娘為妻,可不及萬歲爺有魅力,皇后娘娘又一心只想與萬歲爺好,于是聯手將梁家耍了。當時萬歲爺還只是潞王,他們當然不怕,可萬歲爺后來登基當了皇帝,梁家一下子嚇破了膽兒,感覺在京城待不下去,于是將生意全部撤走了。”
“哦,這個解釋還算說得過去。”朱翊镠喃喃地道,“不過朕是一個小心眼兒喜歡報復的人嗎?”
“萬歲爺當然不是了。”張大壽脫口而出,“是梁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正所謂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奴婢認為更大的原因還在于梁家自身不正,像梁赟就是一個仗勢欺人的地痞流氓,梁家的生意肯定也存在問題,不然不至于那么大的動作。”
“這么說,你也不知道梁氏父子去了哪里?”朱翊镠道。
“回萬歲爺,具體去哪兒,奴婢也不知道,但聽說他們父子周游各地,好像也沒有一個落腳的地方,反正他們有的是錢,幾輩子都花不完。”
“那這個任務你完成得很輕松,不費吹灰之力哈!”
張大壽望著朱翊镠不敢吱聲,不知道接下來讓他做什么。
“你再去一趟保定,與劉守有碰頭見面,看梁世燊梁赟父子有沒有到過保定伯府。”朱翊镠吩咐道。
“奴婢斗膽問一句,萬歲爺查梁家目的何在?”張大壽弱弱地道。
“據劉守有傳來消息,張靜修孩子被搶一案,或許與梁家有關。”
“啊……”張大壽大驚失色。
“怎么?你怕了?”
“奴婢不是怕,奴婢是想,如果真是這樣,那梁家可是早有準備啊!”
“廢話,這還用你說?”
“梁家決定將北京的生意撤走時,沒準兒就有預謀。”張大壽喃喃地道,“當初萬歲爺也沒將他們怎么滴啊?不就是敲詐了他們十萬兩銀子嗎?梁家又不缺那玩意兒,至于與萬歲爺對著干非得找死嗎?奴婢懷疑他們是不是還有其它方面的考慮?”
“這個任務朕就交給你了。”
“……”張大壽恨不得抽自己一個大嘴巴子,非要多嘴,梁家有錢有勢,案子查了那么久,都沒一絲眉目,他一個內珰瞎摻和什么啊?
“你馬上就去保定吧,記住,共三個任務:第一,盡快查出梁氏父子如今人在哪兒,一旦找到立即控制,別讓他們亂跑;第二,張靜修孩子被搶一案,到底是不是梁家人所為;第三,正如你剛才所說,梁家對朕為什么會有如此大的怨恨?”
“奴婢遵旨。”
“朕可得提醒你,沒有確鑿的證據之前,你不要胡來。”
“奴婢明白。”
“如果張靜修孩子被搶一案果真與梁家有關,但梁家暗中實力不容小覷,你要小心行事。”
“多謝萬歲爺提醒!為了萬歲爺,奴婢死了也愿意。”
“哦,你這么想,朕就放心了。”朱翊镠一擺手。
“奴婢告退。”張大壽轉身去了。依朱翊镠之意,他也沒敢耽擱,出了皇宮便找馬車,朝保定方向疾馳而去。
當晚朱翊镠投宿翊坤宮,與鄭妙謹說及梁家逃離京師一節。
“梁家有必要玩兒這么大嗎?”鄭妙謹訝然,繼而帶著調侃的口吻笑道,“要是我,反而覺得是一種的榮幸呢,與當今圣上搶過女人,甚至還可以大膽妄為地說一句,皇后原本是梁家媳婦兒,這不是挺為梁家長臉的嗎?為何非要做出如此偏激的事兒害人害己呢?”
“就是啊,朕也實在想不明白。”朱翊镠百思不得其解地道,“朕當皇帝,也沒有說找他們梁家算賬啊,最多廢除保定伯的爵位,但這是歷史大勢所趨,也不是只針對他們梁家。”
“這中間想必還有其它原因。”鄭妙謹喃喃地道,“不然僅僅為了之懌一事,冒這大風險,怎么看都不是明智之舉。梁赟十有八九就是一個紈绔子弟,但梁家生意做那么大,梁世燊應該有頭腦,不會只因為他哥是保定伯,仗著保定伯只能一時不會一世。你再想想,與梁家還有沒有其它過節之處。”
“沒有啊!”朱翊镠搖了搖頭,“反正除了之懌這件事兒懲罰了他們一下,之后我再也沒有找梁家的麻煩。不過正如你與張大壽所說,這件事也沒有那么嚴重啊,不就是十萬兩銀子嗎?梁家也不缺那錢,相反,以后還能吹吹與我搶過女人,確實梁家的臉啊!”
“你是沒有找他們的麻煩,但當你沒有登基之前,他們有沒有找過你的麻煩呢?那會兒你還是潞王,哦,準確地說連潞王都不是,因為之懌一事,或許他們咽不下這口氣,現在他們肯定不敢找你麻煩,但那時不好說。”
朱翊镠思緒飛馳,被褫奪封號貶為庶人后不久,他就去了江陵住在張靜修的家,因為張居正的關系,張家一直戒備森嚴,除非,除非……
“哦,”朱翊镠忽然像想起什么來了似的,“除非在我去江陵城的路上,記得當時有兩波人要害我,所以我與之懌、素素還有陽康只好分頭行動,其中有一波人應該是皇兄派出的,莫非另一波人就是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