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世燊與梁赟出了紫禁城。
剛一出來,梁赟便迫不及待地問道:“爹,這就沒事兒了嗎?”
可把他憋壞了。
讓他去一個地方,竟一句話不能說,這哪是他的性子?
“你想得美!”梁世燊哼了一聲,“他是這么容易打發的人嗎?”
“他不是讓我們走嗎?”
“走?他是大明之主,可天下通緝我們,你能走到哪兒?這里耳目眾多,回去再說。”梁世燊惱怒地一拂袖。
梁赟頓時像一個犯了錯的孩子,乖乖地跟在后頭。
梁家在京城已經基本空了。
還有幾處需要善后的生意,一棟大宅子,以及在此留守的一名老管家。
就這些,其它什么都沒有。
連府上值錢的東西也都已經全部清理了,只剩有幾套家具。
老管家也姓梁,是梁家同族中人,對梁世燊自然忠心耿耿。
梁世燊習慣叫他“老梁”。
老梁見梁氏父子突然回來,不禁大吃一驚,忙問道:
“老爺與少爺怎么回來了呢?”
“怎么?梁叔不讓我們回來?”梁赟當即反問。一回家,他話就多了。
“少爺,老奴不是這個意思。”老梁忙陪笑道,“這時候你們回來作甚?”
“皇帝老兒召我們回來能不回嗎?”梁赟稱呼“皇帝老兒”時,與常人大一樣,他有心強調“老兒”二字,且拖得常常的,好像故意要占人便宜一樣。
“可老爺與少爺是否聽說皇帝為何召見你們?”老梁憂心忡忡地問。
“梁叔,聽說了,我與爹剛從宮里回來,才見過皇帝老兒呢。”梁赟一副無所謂的姿態,東瞧瞧,西望望,搖頭嫌棄地道,“府上啥都沒有,這怎么住啊?我說不回京吧,爹非得拉我回來。”
“我們回京可不是享福的。”梁世燊不禁白了一眼,以斥責的口吻道。
“爹,皇帝老兒本也沒召孩兒,是爹非得逼我回來。”梁赟咕噥道。
“你懂什么?”梁世燊沒好氣地道。
“我看他也沒多大本事呀,瞧他問我們的那幾個問題,不等于是白問嗎?”梁赟一副夷然不屑的神情。
“混蛋,你再這樣,梁家人都得被你坑死。”梁世燊一擺手,不愿搭理。
梁赟這才閉嘴不說話了。
老梁也才有機會對梁世燊說道:“老爺,如今外頭都在傳言說,張靜修孩子丟失一案與梁家有關。”
“閑言閑語管那么多作甚?”
“他們還懷疑大老爺的死,不是因為中了風寒,而是被皇帝氣死嚇死的。”
“本來就是。”梁赟憤憤地搶道。
“你特么不說話會死啊?”梁世燊氣得直接爆粗,又一個大白眼過去。
“老奴還聽說京城最出色的口技大師關先生幾天前死于刑部大牢。”
“是嗎?”梁世燊訝然,“為什么?”
“關先生當年萌受大老爺之恩澤,所以才得以活命,或許是因為聽說大老爺被皇帝氣死嚇死了,所以心中有恨,借著進宮演口戲的機會,居然放箭射殺皇帝,結果沒射著,被逮起來了,就這樣死于刑部大牢。”
“干得漂亮!”
“真是糊涂!”
梁赟與梁世燊同時發聲,只是一個忍不住贊賞,一個深表遺憾。
“我覺得關叔是英雄……”
“你給我閉嘴,一邊兒待著去。”梁世燊一扭頭,呵斥道。
梁赟乖乖走到另一邊兒,嘴里還念叨著:“關叔本來是很牛逼啊,敢進宮刺殺皇帝老兒,試問天下有幾個人敢?”
梁世燊假裝沒聽見。
老梁也知道自家少爺什么德行,當然不會糾結這家伙說什么。
“老爺這次回來需要逗留多久?”
“恐怕得一陣子,以目前形勢看,不好說。”梁世燊憂慮地回道。
“老爺剛進宮覲見時,不知皇帝是何態度?”老梁又小心翼翼地問。
梁世燊搖了搖頭:“別看皇帝年紀輕輕,城府可深著呢,當面的態度倒是沒什么,可并不代表背后的態度。這一劫梁家恐怕是躲不過去啊!”
“……”梁家嘆氣沒敢吱聲。
“爹就是長他人志氣。”梁赟不服氣地接道,“他要是那么有能耐,也不至于兩宗案子連毛兒都沒摸到一根。他要那么有能耐,也不至于只召我們進京,待我們進京后,又對我們束手無策,乖乖地放我們離開……”
“你以為放我們回來就完事兒了?爹如果沒猜錯的話,眼下我們府邸就已經被人包圍了,信不?”
“爹說什么?”梁赟當即臉色一變,如臨大敵般跳了起來。
老梁倒是鎮定,喃喃地道:“老爺說得沒錯,即便你們沒有回來,咱這府邸整天也是被人盯著。”
“是嗎?誰盯著,我去看看。”梁赟既詫異又好奇地就要出去。
“你給我回來。”梁世燊當即喝止。
“……”梁赟欲言又止,想說,但看見他爹一副兇巴巴的樣,又只好退回來。
“我可警告你,這陣子你哪兒都不許去,乖乖地在府上待著。”
“爹,府上連一個伺候人的仆役、侍女都沒有,整天待在府里不得悶死?”梁赟當即表示抗議不干。
“你要是活膩了爹不管,可別連累大家。”梁世燊實在是氣憤不過,聲色俱厲地警告道,“這陣子你要是敢踏出梁府半步,看我不打折你的腿。”
“不出去就不出去嘛。”梁赟一甩手嘟囔著,繼而又嬉皮笑臉地沖老梁道,“梁叔明兒個去請兩名侍俾吧?”
梁世燊一個犀利的眼神射過去。
梁赟不敢吭聲了。
但像之前每次那樣,也不過片刻工夫,過一會兒他似乎就忘記。
這不,他爹又對老梁叮囑一句:“這陣子老梁也別總出去為好。”
話音剛落,還沒等老梁開口,他就接道:“爹太謹慎了也不見得好,這樣反而更容易引起人們懷疑。”
“給我閉嘴!”梁世燊不禁吼道。但他早發現了這個現象,對兒子大吼大叫根本不管用,維持不了一刻鐘,甚至轉眼失效,兒子該怎樣還怎樣。
發現這個現象時得追溯到兒子尚未成年,一部分原因是他早年打理生意經常不著家沒時間管教兒子,一部分原因是兒子他娘溺愛兒子,平常教育孩子別說打,一句重話都不舍得說,
結果養成兒子這個脾氣。
他這個當爹的,看似兇巴巴,其實雷聲大雨點小,不起什么大作用,說到底還是缺乏威懾力。
待兒子性格養成,想改都改不了。
很多時候他也感覺愧疚,早年只顧著生意,沒有時間陪兒子教育兒子,可等意識到,已經來不及,一切晚了。
老梁是個明白人,知道事情的輕重緩急,勸道:“少爺,這個節骨眼兒上,咱還是聽老爺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