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歲爺,梁赟抓是抓來了,可該如何審問呢?”陳炬問朱翊镠。
如同王安,他也擔心朱翊镠問不出什么,尤其是在東暖閣。
畢竟東暖閣根本沒有審問的氛圍。
所以與王守中碰頭交談一番后,陳炬又跑來東暖閣請示。
朱翊镠當然知道陳炬的擔心。
最適合審問的人是馮保,該狠的時候絕不會皺一下眉頭。
陳炬雖然與馮保原來職位一樣,但他要忠厚本分多了。
而王安還小,見得太少。
朱翊镠自己又不適合出面,但他想到另外一個人,就是大徒弟張鯨。
張鯨這方面也是一把好手,就不知現在整天搞種植,水平退化沒有。
鑒于此,朱翊镠回答陳炬:“這事兒你別管了,朕自有主張。”
陳炬也就不再多言。
張鯨每天比朱翊镠還忙。第二季番薯、馬鈴薯馬上就要出土了。
所以除了負責御花園里的種植,他還經常被宛平、大興兩縣各種植區域請去做指導,整天忙得腳不沾地。
人都這樣,一旦在某方面投入足夠的精力,都會樂此不疲,放不下。
張鯨也一樣。現在如果不讓他搞種植栽培,他會覺得白瞎了自己這一身摸索出來的技術,真心舍不得。
“小鯨。”這天朱翊镠特意去御花園。
“師父怎么有時間過來?”張鯨忙屁顛屁顛地上前迎接,也不管身上的泥土。
“第二季收成如何?”
“感覺比第一季要強。”
“其它地兒呢?像黃村。”
“應該都不錯,反正宛平、大興兩縣百姓都很高興,今年指定不會挨餓。”
“老本行有沒有忘記?”
“……”張鯨一愣,“師父,什么意思?”
“師父本不想打擾你,但伴伴去了南京還沒回來,有件事兒師父眼下找不到合適的人去做,交給別人又不放心。”
“師父盡管吩咐,什么事兒?”
“來……”朱翊镠招呼張鯨靠近些,然后將梁赟的事簡要說了。
“師父,徒兒忘倒是沒忘老本行,”張鯨咧嘴一笑,“可師父不怕徒兒重新燃起對宮廷生活的向往留戀?”
“眼下的日子過得不香嗎?”
“香,當然香,百姓都把徒兒當作大圣人了,”張鯨臉上洋溢著得意的笑,“師父,徒兒只是說說,現在師父讓徒兒回宮廷,徒兒都不愿意呢。”
“放心,師父不會讓你回來。”
“師父,那明天徒兒問問那個梁赟。”
“把王安帶上。”朱翊镠吩咐。
“明白。”張鯨點頭,隨即問道,“聽說師父最近很器重那個少年王安?”
“當然得培養新人,這樣才不至于等老一代退下而導致青黃不接。”
“哦,師父英明,那是該讓王安見識見識,這事兒包在徒兒身上。”
“要恰到好處。”朱翊镠又囑咐道。
“師父聽放心。”張鯨信誓旦旦地拍著自己胸膛保證。
審問梁赟這活兒,王安與王守中本來商量好了,由他們出馬。
可王守中接到另外的任務。
而王安感覺自己一個人確實底氣不足,聽說由張鯨帶領他立馬笑了。
張鯨有多大能耐,他心里有數,這可是曾經將馮保干翻的人。都知道若不是朱翊镠刻意打壓,這時候司禮監掌印與東廠提督都還是張鯨呢。
第二天,王安跟隨張鯨去了。當然他還是找了兩名火者攙扶他。
在其它地方隨便,但在梁赟面前必須裝得十天半月好不起來的樣。
王安也能領會朱翊镠安排張鯨帶領他的旨意,就是讓他來學習的。
張鯨帶著王安,先是將梁赟從兵馬司提出來,然后直接去了錦衣衛所屬的北鎮撫司監獄,即詔獄——這便是王守中說的最恐怖的地方。
詔獄自然不同于一般的監獄,關鍵在于“詔”——皇帝欽定的案件。
王安也是第一次來。
走進詔獄的第一刻,他就感覺生命仿佛不屬于他自己的了。走在詔獄的甬道上,鼻端充斥著腐臭味兒,似乎這里只能聞到死亡的氣息。
關在這里的犯人也好像都死了,居然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梁赟這時候已經有點麻木了,跟著張鯨身后一句話不說。
穿過甬道,停下。
獄長吩咐獄卒搬來三張凳子,示意張鯨、王安與梁赟坐下。
沒有別的意思,這次目的明確,只是來見識,或者說叫參觀。
只見獄長手一揮。
兩名牢卒打開第一間牢房門。
借著微弱的光線,見房中懸著一道橫梁,一個人雙腳被捆得死死的,臉朝門口,倒吊在橫梁上,兩只手也用木棍撐住了,整個人動彈不得。
更恐怖的是,那人的臉部,七竅流血,分不清哪是鼻子哪是眼睛。
顯然之前受過酷刑,被折磨得看起來與死人沒什么分別了。
張鯨見怪不怪,臉上還掛著淡淡的笑意,給人一種欣賞的感覺。
王安起雞皮疙瘩,傳說錦衣衛十八般酷刑,審訊還沒開始他就感覺坐著渾身不自在,幸好有張鯨帶著他。
獄長不茍言笑,朝張鯨一點頭,這傳達的意思很明白,審訊要開始了。
只聽獄長陰冷地問:“招是不招?”
那人像死了一樣,哪有反應?
獄長似乎早已料到,不急不躁地又是一揮手。
兩名獄卒馬上搬來一張小鐵床,然后將那人放下,剝光他的衣服,將其鎖在鐵床上。
那人一動不動。
王安都懷疑還是不是活著。
“招是不招?”
獄長陰森恐怖的聲音再次響起。
然而依然沒有任何反應。
兩名獄卒接著又在獄長的指示下抬來一缸冒著白氣的熱水,隨后還有兩名獄卒每人手中拿著一只木瓢。
拿著木瓢的獄卒各從缸中舀出一瓢滾燙的熱水,二話不說,直接潑向赤裸裸的被鎖在鐵床上的人。
那人一聲慘叫。
這時候才知道他還活著,被燙過的部位冒著白煙兒。
王安渾身一顫,不敢看,感覺太恐怖,幸好不是他一個人來的。
張鯨臉上依然掛著淡淡的笑意。
“招是不招?”
獄長盡管第三次開口問,但顯然已經放棄,都沒有給那人時間。
只聽又是一聲慘叫,那人暈過去。
王安本以為結束。
不料兩名獄卒取來兩把釘滿鐵釘的鐵刷子,趁著一瓢滾燙的熱水灑落在那人身上時,走過去用力一刷。
頓時露出白骨。本已暈厥的那人痛醒,跟著一聲慘叫,又暈了過去。
如此反復三次。
那人再也叫不出聲。
整個過程與情景感覺只會在恐怖的夢境中而不會在感觀的現實中出現。
張鯨仿佛一直在“欣賞”。
王安感覺自己的道行還有待提高。
再看梁赟,也不知是因為已經麻木還是嚇傻了,居然與進來時一樣不悲不喜,好像天塌下來都與他無關似的。
“這家伙可以啊!”王安扭頭望著如此淡定的梁赟,不禁暗自感嘆。
獄長的審訊依然在繼續,接著又吩咐獄卒打開了第二道牢房門。
對于北鎮撫司的詔獄到底有多恐怖多殘忍,朱翊镠也只是停留在那些文字描述當中。他并沒有親眼目睹。
因為這些東西在他眼里遲早都是要廢除的,所以有心讓王安去看看詔獄存在的意義到底何在,同時也讓梁赟感受活著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然而,他等來的消息卻讓他不由得渾身一震:梁赟死于詔獄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