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守中從翊坤宮出來后,便召集五城兵馬司的所有兵卒,撲向京城各個大街小巷,專抓散布謠言者。
同時還向東廠提督陳炬求助,將朱翊镠龍顏大怒的事兒說了。
陳炬是個明白人,當即調集東廠人馬,進行全面搜查拘捕行動。
當晚京城四處布滿崗哨。
直至第二天早上辰時,共抓了一百多號人。一查,幾乎全是流民。
再一查,流民多是來自黃村。
王守中一個晚上沒睡,早飯也來不及吃了,領著一大隊人馬,火速馳往黃村,將黃村全部包圍起來。
嚇得黃村村民人心惶惶。
以村長黃霄云為首,慌忙出來與王守中交涉。一問,他明白過來,肯定是那連夜撤走的近五百流民。
黃霄云當即申辯。
王守中本也覺得奇怪,因為黃村是在朱翊镠的倡議下建立起來,而且黃村這名字還是朱翊镠給取的。
他還聽說朱翊镠又借錢支援黃村搞建設,黃村村民不會如此不識好歹,去詆毀朱翊镠與李之懌。
原來是另外五百流民干的好事兒。
再一細問,以李馳為首,紛紛猜測那五百流民肯定受人指使。
因為就在前一天,黃村來了兩個莫名人士,然后就發生了近五百流民一夜之間全部撤離黃村的怪事兒。
“那兩人你們可否認識?”王守中問。
“回大人,不認識。”李馳搖頭,“但如果見到他們,我該能認得出來。”
“那一會兒你隨我走一趟。”
“好。”李馳毫不猶豫答應了,并義憤填膺地補充道,“看是哪些個混蛋,竟敢污蔑陛下與皇后娘娘。”
黃村村民無不痛罵那近五百流民全特么都是白眼狼。
如此一來,黃霄云更是內疚了。
陳炬一早便來到翊坤宮匯報。
他像王守中一樣,也是一個晚上沒睡,早飯也沒來得及吃。
從陳炬的匯報中,朱翊镠迅速到捕捉幾個有用的信息。
第一,此次輿論就是有人暗中慫恿指使,故意制造不實言論;
第二,有人已經提前知道了梁赟將死,所以輿論才會這么快;
第三,與他對抗的人在京城依然有相當的實力,可以迅速組織大批人。
不過對黃村村民這一點,朱翊镠當然不信,況且他們現在不算流民。
要知道為了張靜修孩子丟失案,至今還是十幾個人在保定沒回來呢。黃霄云怎會容許黃村村民干這事兒?
將近午時王守中終于回來了。
進一步證實了朱翊镠與王守中自己的猜測,同時直接將目標鎖定梁世燊與老梁,懷疑就是他們暗中指使。
一方面東廠與五城兵馬司繼續全部搜捕散布不實言論者,另一方面王守中請求拘捕梁世燊與老梁。
然而,證據依然不足,終究只是懷疑。而被抓的那些人,也沒有一個招供就是梁世燊與老梁所為。
就是說,正式拘捕仍不成立。
即便李馳等人認出梁世燊與管家老梁去了黃村又能怎樣?誰能證明慫恿制造輿論的人就是他們兩個?
“萬歲爺,這時候不需要非得證據確鑿吧?”王守中氣咻咻地道,“依臣看,先將他們抓起來再說。”
“抓人不行,但懷疑他們,可以責令他們配合調查。”朱翊镠威嚴地道。
“遵旨,那臣馬上帶人去梁家。”王守中也不覺得餓,迫不及待地道。
“好。”朱翊镠點頭答應了。若放在之前,他十有七八會猶豫,但現在他覺得也該出手了,必須有雷霆手段,不發威還以為他是病貓呢。
這樣,王守中帶著一大隊人馬,包括李馳、王奔幾個黃村村民,又一道火速趕往梁世燊的府邸。
此時的梁世燊還在府上發呆。
準確地說是在沉思。
他既沒有因為兒子的死而去大鬧宮廷,也沒有將兒子接回府中。
管家老梁一直在他旁邊守候著。
梁世燊沒有掉一滴眼淚。
“老梁。”忽然,他抬頭喊了一聲。
“老爺。”老梁恭敬地答道。
“跟了我多少年?”
“三十二年。”
“有曾后悔過嗎?”
“當然沒有,老爺一直待我不薄。”
“還有何心愿沒了?”
“老奴無兒無女,只希望死后有人替老奴收尸,老奴便瞑目了。”
“放心,梁家幾十年都沒有虧待過老梁,最后一次又怎會落下?”
“多謝老爺成全!”
“人終有一死,想開點就不怕了。”
“是,是,老爺。”老梁嘴上說著輕松,但雙腿其實一直在哆嗦。
“來,以茶代酒,我敬老梁一杯,很快衙門里的人應該就來了,你我再不共酌一杯,這輩子就再也沒機會。”
梁世燊遞過去準備好的茶。
老梁雙手顫抖,不敢接,也不敢與梁世燊對視。
“怎么?還沒看開?”
“不是,老爺。”
“那還有什么牽掛嗎?”
“沒有。”
“那就來,干。”梁世燊再次舉起杯子遞給老梁。
“老,老爺……”老梁忍不住落淚,顫顫巍巍接過杯子,然后望著老爺,終于鼓起勇氣一口干了。
“老爺別喝。”
“兒子死了,我敬你,你喝了,我有什么理由不喝?”說完一仰脖子。
“老爺,老爺……”
“老梁,別哭。我此番進京,就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老奴就怕皇帝仍不會善罷甘休。”
“那就讓他繼續送更多的人上路,昏君就是這樣練成的。”
“老爺,老奴肚子好痛……”老梁捂住自己肚子,臉部肌肉在抽搐,額頭上黃豆般的汗珠直往下落。
“忍一忍,馬上就好了。”
“老爺,老奴先,先走一……”一句話沒說完,老梁已四腳朝天倒在地上。
“老夫這輩子也算是活夠本了。”梁世燊理了理自己有點散亂的衣飾,然后仰躺在椅子上,慢慢閉上眼睛。
外頭傳來一陣緊急的敲門聲。
“開門!快開門!”
“我數三聲,再不開門,我們可要撞開了,一,二,三——動手。”
“咚,咚,咚……”
哐當!
像上次配合王安一樣,梁府的大門再次被一幫人撞開沖進來了。
下令的人依然是巡城御史王守中。
差別在于這次宅子里靜悄悄的一片再也無人回應了。
“王大人,你看——”
沖在最前頭的兵卒,看到四腳朝天的老梁,繼而又看到老梁后頭椅子上半躺著的梁世燊。
“快。”王守中不禁渾身一顫,終究還是來晚了一步。
“王大人,他們已經斷氣了。”
接著,有兵卒上前查看,發現梁世燊與老梁已然氣絕身亡。
“大人,身子還是熱的,剛斷氣。”
“我認得他們兩個。”李馳對王守中說道,“就是他們兩個去了黃村,然后當晚近五百流民便全部撤離了。”
王守中也只是微微頷首,人都已經死了,認出他們又有什么意義?
“王大人,黃村那近五百流民,有沒有可能原本都是他們的人?”李馳忽然警覺地又問了一句。
“你說什么?”王守中也很警覺,只是沒有想到李馳說的一節。
“我是想說,那近五百流民如此聽這兩個人的話,有沒有可能都是這兩個人的人或是這兩個人的手下?”
“那五百流民何時寄居黃村?他們都叫什么名字?又來自哪里?你們都知道嗎?”王守中迫不及待地問道。
“不知道。”李馳搖頭,“可王大人不是已經抓到一百多號人嗎?”
王守中反問道:“要是能問出什么名堂來,不早就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