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從誠不咋滴,但感覺這位許大管家還是挺靠譜的。
得到顧青云的話后,感覺可以回去交差了,便立即交接。
有三棟廠房式的宅子,每棟面積大約有十幾畝不到二十畝的樣子,其中兩棟住人,一棟作為倉庫。
而土地有四千畝。
朱翊镠將四周地形地貌銘記于心。
興農集團到時候怎么建,他心中大概已經有了一個規劃。
張鯨深知朱翊镠不能出宮太久,所以交接完就急著往回趕。
因為與許大管家剛才發生了一點不愉快,所以顧青云也沒打算親自去接許顯純,而是派人代勞。
這樣,一行人準備回宮。
張鯨有心,不禁問道:“顧百戶,你昨天沒有與許家談妥嗎?”
“我覺得談妥了呀,以為陛下多少會給許家一點補償,哪怕給他們一個空頭承諾也行,讓他們心里舒服點兒,誰知陛下一毛不拔,我有什么辦法?”
顧青云搖頭嘆氣。
張鯨點點頭,接著又道:“顧百戶的意思是,昨天許家原本不同意,所以你就提出補償的事兒,可實際上并未得到我師父的授意對嗎?”
“差不多吧,其實我覺得許家提出這點要求也合情合理。”
“哦,顧百戶是覺得我師父做得不夠好?或是仗勢欺負許家?”
“也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覺得陛下多少有點強征的味道。”
“本來就是強征呀,借只是個托詞。”
“那張公公剛才怎么不與許大管家說呢?”顧青云帶有怨氣。
“談判是師父交給你的任務,我的任務只是來交接。”張鯨鄭重其事申明,進而口風一轉,又補充道,“可顧百戶似乎并未談得讓許家滿意哈。”
“哎!”顧青云嘆了口氣,“陛下一毛不拔,是誰都不會滿意。”
“那你昨天怎么回復我師父的?”
“就說許家答應了,本來在陛下面前提了一句補償的事兒,可陛下臉色陡然變了,顯然是不想給,我就打住了。他是皇帝不想給就不給,我覺得也沒啥大不了,許家還能怎樣?”
“事兒肯定是沒多大事兒,可顧百戶這樣做,豈不等于是將我師父與許家兩頭都騙了嗎?”
“事兒辦成了就行。但其實也談不上騙吧?陛下將這任務交給我,我當然要兩頭兼顧啊。”
“走吧,祝顧百戶好運!”
“多謝!我最近實在倒霉透了,希望借張公公吉言,為我帶來好運。”
張鯨心想,這怕是有點難嘍。
剛才在途中還好,一回到宮里,顧青云就有點兒擔心了。
故而囑咐道:“張公公,一會兒見了陛下,不要多說過程哈。”
“顧百戶什么意思?”
“就是只說成功接收的結果而不說過程,尤其許大管家說的報償一茬兒。”
“顧百戶,你是覺得我師父好騙嗎?”
“當然不是。”顧青云脫口而出,“誰要覺得陛下好騙,請看周佐公公。陛下比誰都精呢,我只想把事情辦好,別惹陛下不開心又訓斥我。”
話音剛落,只見張鯨旁邊的一名侍從沉聲說道:“本想杖責你八十大板,最后一句話可以為你減免二十,六十大板你跑都跑不了。”
這聲音……顧青云渾身一激靈,忙定眼一看,靠!嚇得他半死,這不是朱翊镠又是誰?怎么?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顧青云當即跪倒,磕頭求饒。
“朕可說對了,你真是不痛不知道領悟,隨朕去東暖閣。”
朱翊镠拂袖而去。
張鯨搖頭嘆氣,緊緊跟上。
顧青云跪著兩腿直顫抖,感覺渾身無力爬不起來,運氣咋這么背?今天出門前還特意翻了黃歷啊!
朱翊镠回到東暖閣坐下反思。
為何內廷外廷都有人敢欺騙他?而且還是對他有相當了解的人。
先是周佐,又來了顧青云……由此類推,肯定還有其他人。
難道真的是因為他過于仁慈?還是官場的作風本就這樣?
一個巴掌拍不響。
他相信原因應該是多方面的。但無論如何這值得深思,必須做出改變。
顧青云戰戰兢兢地爬進來,跪下。
“抬起頭來。”朱翊镠大喝,“朕不止對你說過一遍,誠實做人踏實做事,可你屢教不改。今天朕要不是跟去,都不知道你是這個德行。”
“請陛下恕罪!請陛下恕罪!”
“你一個小小的錦衣衛百戶,若不是看你勇猛,希望將來重用你,朕都懶得搭理你,可看你干的叫什么事兒?覺得朕好騙還是覺得朕仁慈?”
“……”顧青云不敢吭聲。
“你倒是說話呀。在朕面前像個孫子似的,出去頤指氣使像個大爺,你這欺下瞞上的東西,朕恨不得將你頭擰下來喂狗。”
“朕一再強調是什么說什么,這樣朕才能體察民情,知道大家想什么,可你們這些東西,總自以為是地認為朕只喜歡聽好話,不惜瞞報謊報,說真話有那么難嗎?”
“來人,拖出去杖責六十。”朱翊镠也不想多說了。
顧青云被押走了。
很快午門廣場又傳來慘叫聲。
不過比起殺豬般嗷嗷叫的周佐,顧青云還是克制得多。
不出十天,兩個與朱翊镠親近的人受到杖責之罰……
朱翊镠自己在反省。
其他人更是紛紛猜測,皇帝最近很不淡定啊,難道是因為皇后、淑嬪都懷孕了的緣故嗎?
媳婦兒懷孕的男人火氣都旺。
當然,聰明的人會看得更遠。
透過兩次杖責事件,可以看出皇帝到底抵制或反對什么。
不是因為擁有至高無上的皇權,想打人就打人、想打誰就打誰,兩次杖責都是因為欺騙——那是不是意味著皇帝最討厭被人欺騙呢?
但不管怎么說,兩次杖責事件讓京城的官場之風為之大變。
顧青云雖然挨了六十大板,但沒有被解職,而是繼續擔任百戶長。
這讓他在倒霉中看到一線希望。
沒有撤職,至少表明朱翊镠沒有放棄他嘛,以后還有翻身的機會。
只是讓他感到郁悶的是,與皇帝的溝通交流方式到底怎樣才算合拍?
是誠實做人踏實做事嗎?
關鍵皇帝本尊是否做到了呢?
反正他覺得朱翊镠似乎也沒做到。
“你最近怎么迷上了打人?”
杖責完顧青云的當天晚上,鄭妙謹對著朱翊镠調笑道。
“打是親罵是愛,對他們有期望才會打他們。”朱翊镠感慨地道,“否則直接將他們打入監牢便是,真希望他們吃一塹長一智,在接下來的路途中,不要再犯同樣的錯誤了。同時也希望借這兩次杖責,讓大明官員看到朕的本心。”
“本心是什么?”
“務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