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學謨飛速趕回來。
被乾清宮掌作王安引進覲見時,見室內居然只有皇上與他女兒兩個,這讓他覺得女兒已經是皇上的人了。
都已經同處一室,怎么說皇上也要娶他女兒吧?不然讓他女兒這輩子如何嫁人?盡管之前他與外界所有人就認為是這樣,但這回又進了一步。
一念及此,徐學謨內心之中的歡喜勁兒不禁再增添兩分。
朱翊镠見王安領著徐學謨進來,也沒有從床榻上下來,只是半躺著。他感覺頭昏沉沉的,全身乏力。
“陛下。”徐學謨喊了一聲。
“陵寢選好了嗎?”朱翊镠直問。
“臣倒是選了幾處吉壤,可是突然冒出一位妄人,說了一些不中聽的話,還讓臣一定要傳達給陛下知,所以臣才會這晚前來打擾陛下清修。”
“既是妄人說的話,又何必在意?你是覺得也有幾分道理吧?”
朱翊镠說話也沒有轉彎抹角,關鍵這時候他沒有心思多想。
頭腦亂著呢。
徐學謨如實稟道:“陛下,那妄人看似很有幾分文人氣質,像讀書人,說話確實震撼了在場的每一位官員,所以臣連夜趕回來向陛下匯報。”
“他都說了些什么?”
“回陛下,他說天壽山氣數已盡,皇后娘娘不適合安葬那里,還說如果想大明國祚延續時間更長,必須另覓它處……”
徐學謨一五一十地將那位自稱“李先生”的話全部傳達給朱翊镠知。
可朱翊镠壓根兒不信那些。
選擇天壽山安葬只是因為那里是皇陵區,至于什么風水、氣數……根本不在朱翊镠的考慮范圍之內。
故而,聽完徐學謨的一番話,朱翊镠輕描淡寫渾不在意地給出指示:“不用管了,隨他怎么說吧。”
“那陛下的意思是,為皇后娘娘的寢陵依然還是選擇在天壽山?”
“要不然呢?”
“臣懇請陛下將那個胡言亂語的`李先生`拘禁起來。”徐學謨道,心想既然陛下不聽,那“李先生”就放不得。
“帶到朕的面前來。”朱翊镠道。
“臣遵旨。臣先行告退。”徐學謨本以為這件事很重要,卻沒想到皇上三言兩語就打發了,而且明顯給人一種無所謂的感覺。
什么天壽山氣數已盡?什么不適合安葬?還扯什么關系著大明國祚……通通放屁似的。
“哦,徐老把穎兒帶回家吧。”朱翊镠又吩咐道。
徐學謨正想與女兒對視一眼,看女兒是什么意思。
只聽女兒徐文穎開口道:“陛下,我暫時不想回家,要陪著陛下。”
徐學謨心里在說好樣兒的,面上卻對著朱翊镠笑道:
“陛下,既然穎兒不想回去,那就她陪著陛下吧,反正看她的樣子,回去后心也是在這里。”
朱翊镠一擺手,不想多糾結。
徐學謨就此退下。
既然皇上壓根兒不相信什么風水與氣數,那他有什么好說的?
所以次日一早天還沒亮,他便又飛馬趕往天壽山。第一件事當然不是去繼續勘陵,而是問“李先生”在哪兒。
然而一問,卻知那人不見了。
本來昨天傍晚時分的確被那名小校攔住,也被關押在駐軍營里,結果早上起來一查看,那人不見蹤影。
再找,怎么也找不到了。
氣得徐學謨一跺腳,呵斥道:“你們駐守在這陵里有一營的軍士,居然看不住一位村夫野老,陛下有令,要提人去見他,這可如何是好?”
一幫軍士個個低頭不語。
昨天徐學謨吩咐那個攔人的小校更是輕聲嘀咕道:“想必那姓李的不是凡夫俗子,總感覺他身上透露著詭異。”
“失職就失職,還找什么理由?難道他不是人是鬼啊?”徐學謨又沒好氣地斥責道,“哼,留個人都留不住,待我勘完寢陵再與你們算賬。這么多人每天駐守這里有吃有喝,都不知道干什么。”
軍士們垂頭喪氣不敢吭聲,說起來確實也邪乎,昨晚分明將那個姓李的抓起來,還五花大綁了呢,怎么就無聲無息逃走了不見蹤影?真是奇怪!
先且不說這個,就沖他昨天說的那些話,用駭人聽聞來形容不為過吧?確實就是一個非比尋常的人啊!
奉先殿始建于明初,位于紫禁城內廷東側,是停放大明帝后棺槨之地,每位帝后駕崩后的牌位這里都有。
李之懌入殮后,棺槨也停放這里。
朱翊镠輟朝七日以寄哀思。
寢陵依然選擇在天壽山,位置還是徐學謨勘測定下來的,就在穆宗昭陵的附近,也就是被那位“李先生”評為不適合安葬帝后的地方。
反正在那位不知所蹤的“李先生”眼里,這天壽山已經沒有好的吉壤了,再怎么找也是這樣。
徐學謨向朱翊镠如實匯報,那“李先生”逃走不知所向,朱翊镠也沒追究,逃走就逃走,不管。
在朱翊镠輟朝的七日里,徐文穎每天都守在朱翊镠身邊,無論如何都不肯離開,累了就趴一會兒。
宮里宮外也都知道她的事兒,雖然皇上尚未下旨,但已經全部把她當作是皇上的嬪妃看待了。
兩個孩子都由李太后暫時在慈寧宮看著,禮儀房奶媽們的奶水充足,撫養兩個孩子不在話下。
于李太后而言,李之懌這樣離去當然令她悲傷,但保住了兩個孩子,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尤其是男孩兒,倘若不是李之懌拼死一搏,以當時的情形看十有八九保不住。
如果李之懌沒離開,龍鳳胎,李太后不知有多開心呢。
但世上的事莫過于此,不如意十之八九,李太后倒也想得來。
只是對李之懌臨走時的遺言……最近幾天她想了無數遍,可每當想起都是耿耿于懷,娶徐文穎當然是好,可為什么非要皇帝立鄭淑嬪為后?
在李太后眼里,當初沒有廢掉鄭淑嬪,就已經是她的極限了,現如今如何再立鄭淑嬪為后?
對李之懌,李太后可謂方方面面都認可、喜歡,唯獨這一點。
關鍵皇上還答應了。
倘若不是因為見兒子朱翊镠情緒低落,她第一時間就要否決。
但即便如此,她也還是暗中在做準備,為了這件事兒,專門派人將首輔申時行請到慈寧宮。
盡管申時行不是第一次來慈寧宮,可也是好久以前的事。
來時的路上,申時行就意識到了李太后是為何事,幸好三位閣臣已經商議過并且達成一致意見。
所以見李太后時,申時行也不怎么緊張,因為他清楚許多事兒只需點頭或搖頭表態就行,至于左右……他很有自知之明,沒有這個本事。
況且在這幾天時間里,他還了解到更多的情況:馮保極力造成立鄭淑嬪為后,陳太后也不反對。
這樣,申時行感覺他更要選擇、掂量該如何站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