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爾哈赤帶著張懋修又回去了,并未多作停留。
王象乾第一時間趕到朱翊镠身邊,關切地問道:
“陛下,情況如何?”
“完全出乎朕的意料之外。”朱翊镠咂摸著嘴,喃喃地道,“沒想到他會如此配合,從未想過,以致于朕懷疑到底是不是他內心真實的想法。”
“努爾哈赤他怎么說?”王象乾迫不及待地問。
“他說會繼續統一女真各部,然后協助朕完成民族團結統一的大業。”
“他會如此乖順?沒有一點想法?”王象乾以懷疑的口吻道,但隨即又似乎想通了,“不過也是,在陛下面前他又怎么敢袒露自己的想法?”
“不,”朱翊镠搖了搖頭,“他倒是坦誠地說了,起初是有統一女真,進而建立屬于自己的政權。”
“那他現在又為什么改變主意呢?”
“說得很好聽。”朱翊镠笑了笑,漫不經心地道,“說如果與朕理念相違背,他肯定就沒機會了;還說也不希望看到連年有戰,以致生靈涂炭餓殍遍野,可誰知道他內心到底怎么想?”
“就是說陛下也懷疑他口是心非?”王象乾輕輕地問道。
“只是有點拿不準。”朱翊镠道,繼而話鋒一轉,“但其實,不管他是否口是心非,朕都不怕。”
“陛下運籌帷幄,早已經將努爾哈赤拿捏得死死的,當然不怕他,接下來不知努爾哈赤怎么做?”
“他說了,回去便繼續他的統一女真大業。最后的目標就是全部歸入我大明王朝,與我們和平共處。有不服者,先禮后兵,打到他們服為止。”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王象乾無比喜悅,激動地道,“若真這樣,那我大明就少了一大邊患。”
“蒙古族這邊,也該好好琢磨了。”朱翊镠忽然又喃喃地道。
“陛下決定怎么做呢?”
“先禮后兵,將信號放出去,就是要將他們全部納入大明王朝,看他們有什么反應,又是哪些人反應強烈,聰明人想必這時候已經看出來了。”
“遵旨,臣知道怎么做了。”王象乾這才稍感心安地離開。
為什么只是稍感心安?因為他感覺接下來的日子會很不平靜。
努爾哈赤與張懋修,可謂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途徑本溪城時,剛好遇到哱承恩。
但其實也不是遇到,而是哱承恩特意在此等候。
因為這一帶都是哱承恩的人馬,鴉鶻關那邊已經給他信兒了,說努爾哈赤剛從鴉鶻關經過。
只是努爾哈赤是皇帝的徒弟,加上又有大明使臣張懋修在旁邊,所以沒人阻攔,直接放行。
來時哱承恩沒有遇到,回去時哱承恩可不想錯過。
他一攔下努爾哈赤,便開口要錢。
如今身為遼東副總兵,哱承恩還是挺有優越感的,趾高氣揚地道:
“這是我的地盤,雖然我不會阻止你來遼東,但你欠的錢什么時候給呀?”
努爾哈赤還是那句話:“說好了什么時候有錢什么時候給。”
繼而還補充一句:“你的愿望師父不是也滿足了嗎?沒有命令你回寧夏,讓你這樣盯著我,還想怎么著?”
“你這欠錢的,說話客氣點行不?好像是我欠你錢似的。”
“讓開,我急著趕路,沒時間與你扯淡。”努爾哈赤壓根不想搭理。
“三天之后,我會派人去佛阿拉城收錢,你準備一下。”哱承恩道。
“想來就來,我管不著。”努爾哈赤昂首挺胸,拍馬而去。
“你這個無賴王八蛋,還要臉不?”哱承恩氣得破口大罵。
可努爾哈赤渾若不聞揚長而去。
“這人怎么這種德行?仗著是皇上的徒弟就很了不起嗎?”哱承恩身邊一名士兵忍不住氣憤地道。
“哼,終有一天我要讓他難堪。”哱承恩咬牙切齒道,“現在讓他嘚瑟嘚瑟,我倒想看看他能嘚瑟到幾時?”
離開哱承恩的視線后,張懋修問努爾哈赤:“你有心還哱承恩的錢嗎?”
“你想說什么?”
“不過兩萬兩銀子嘛,即便你手頭緊張暫時沒有,但只要你有心還,我應該可以幫你想辦法籌措到。”
“如何籌措?”努爾哈赤不經意地問。
“如今遼東幾處關口已全部開放,可以進行貿易,正如哱承恩所言,建州這邊許多寶貝可以拿去遼人交換銀子。”
“拿建州的寶貝換銀子,然后乖乖地送給哱承恩?”努爾哈赤夷然不屑。
聽這口氣,壓根兒就沒想給。
“那依你的意思是?”
“哱拜之死本與我無關,我憑什么白白給他兩萬兩銀子?只是因為師父開口調解,我沒辦法只得答應下來。”
“這么說你不是沒錢而是不想給?”張懋修笑了笑。
努爾哈赤道:“即便要給,也得空手套白狼式的給,想從我這兒摳出兩萬兩銀子?哼,沒門兒!”
“空手套白狼式的給?”張懋修好奇。
“簡單地說就是不用我浪費人力、物力、財力,甚至我的精力。”
“那錢怎么來?會從天而降嗎?”
“所以讓他等著呀。”
“可天天堵著你,向你索要的滋味兒也不是很爽吧?”
“你們漢人不是有句話,欠錢的是大爺嗎?他要他的,怕什么?”
“……”張懋修無語,還是不談這,跳轉道,“你與陛下談得怎樣?”
“很好。”
“這么說已經達成一致了?”
“準確地說是我做出讓步,畢竟我是徒弟,而且實力不允許,最重要的是師父的主張對女真族更為有利。”
“倘若族人不同意呢?”
“平和不能解決,就只能戰爭以武力論勝負唄,不然還能怎樣?”
張懋修也沒有繼續追問,因為他也摸不清努爾哈赤內心到底怎么想。
途徑鴉鶻關時。
努爾哈赤遇到一群投靠尼堪外蘭的族人,看起來最少有兩百來個,也不知是哪個部落的,有的還拖家帶口。
看著從他面前經過的族人,這一刻努爾哈赤的心情有幾分復雜。
見努爾哈赤望著那些人停下來,張懋修不禁問道:“想什么?”
“沒什么。”努爾哈赤搖頭,猛地一拍馬屁股,大喝一聲,“駕——”
馬兒疾馳而去。
張懋修當即聽到投奔尼堪外蘭的女真族人中有認出努爾哈赤的,然后是紛紛議論聲,不過用的不是漢語,好在張懋修現在聽得懂了。
“咦?這不是建州左衛頭領嗎?”
“就是他誓要統一女真吧?”
“瞧他剛才那一聲怒喝,好像心中有不平事呢。”
“是你也郁悶。”
“為什么?”
“你想,統一大業八字都沒一撇,結果族人紛紛跑了,涌入大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