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爾哈赤接到朱翊镠的旨意,又沉默了半天。
想著,師父所謂的民族融合,在某種意義上,還是對他力量的削弱,前頭不斷吸引女真族人前往遼東定居,如今又要調人到海島上。
然后,還要將海島上的八百居民調到建州這邊定居。
他相信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以后不會停止。
而這個過程持續的結果就是兩族真的融合,再也分不開了。
那離他當初的理想又漸行漸遠。
努爾哈赤當然有點郁悶,感覺自己的理想已經越來越難以實現。
盡管他答應師父帶領建州女真入籍大明,可他心中的火焰并未熄滅。
只是實力不允許,師父太強勢,不敢挑起戰爭而已。
舒爾哈齊倒是覺得這是好事。
“大哥,聽說大欽島與砣磯島兩座島嶼上的生活水平很高,遷移一部分族人過去居住也很不錯嘛。”
努爾哈赤點了點頭,這個他當然知道,如果只是考慮這一點,當然對族人是不錯的選擇。
如今那兩座島嶼都已建設起來,只要人過去就可以居住了,真正享受到大明的一切待遇。
對日子不好過的族人,或許有很多求之不得的呢。
努爾哈赤也知道他這個三弟現實感強,或許沒有與他想到一塊兒。
只聽舒爾哈齊又問道:“大哥是擔心你師父不斷削弱你的實力嗎?”
看來還是能想到一塊兒哈,努爾哈赤望著舒爾哈齊。
“大哥,你反過來想一下嗎?”
“三弟,此話何意?”
“你師父讓送人到海島上定居,可不是也送人到咱建州這邊來嗎?”
努爾哈赤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三弟,理論上是這樣,可咱女真族終究是少數民族,咱去八百,與師父代表的漢人去八百,這能一樣嗎?”
“大哥,那咱去八百的作用,與你師父來八百的作用也可以不一樣啊!大哥若只是按數量,以這個邏輯,咱這些少數民族永遠沒有機會。”
努爾哈赤眼睛立馬一亮,贊道:“還別說,三弟這話有理。”
“本來就是嘛,歷史上咱這些少數民族又不是沒有統治過中原?”
“嗯,那三弟趕緊去咨詢族人,看哪些愿意前往大欽島與砣磯島,那可是兩座已經建立起來很富裕的島嶼啊,那里海產品豐富,可以隨便去往山東,京城貿易交流,定居的好去處。”
“好,三弟馬上就去安排,不過三弟有句話還是想問大哥。”
“問什么?”
“大哥已經答應你師父,莫非還想著要建立屬于自己族人的政權嗎?”
“想想還不行嗎?”
“想想固然可以,但大哥也不要表現得太明顯嘛。讓我們遷移去海島定居分明對族人是一件好事兒,大哥卻想著你師父是在削弱你的力量。”
“事實上難道不是嗎?”
“大哥如果非要建立自己的政權去對抗大明,那自然是了;可如果大哥不這樣想,就把自己當作大明一份子,而事實上我們就是大明一份子,這樣不就不覺得嗎?”
“……”努爾哈赤微微頷首,但也沒有搭話。
“大哥心中就是有執念,曾幾何時我們不都是夢寐以求學習大明先進的生活與文化嗎?由此我們都精通漢語。而在此之前,大明王朝沒有給我們多少學習交流的機會,不斷地分化打擊我們。如今你師父反其道而行之,積極主動推動民族融合,鼓勵我們跨過遼東邊墻,于我們而言,不正是學習的好機會嗎?大哥何必耿耿于懷?”
“三弟的話不無道理,只是如此一來我們族人與大漢民族就真的分不開,像血液一樣匯合在一起了呀。”努爾哈赤帶著無盡的感慨道。
舒爾哈齊卻笑了笑說:“大哥,我覺得這挺好的呀,只要能帶領族人過上好日子,他們也感激大哥。”
“也許三弟說的得對吧!”
“大哥,放下你的執念吧!”舒爾哈齊語重心長地道,“族人的利益本當建立在大哥的理想之上,所以大哥的理想也應當以族人的利益為轉移。”
“去吧。”努爾哈赤點了點頭,沖舒爾哈齊一抬手,示意他出去。
舒爾哈齊只得轉身離開。
努爾哈赤望著窗外咄咄書空,不禁問自己,難道他心中真有執念?
或許吧?
可理想又豈能等同于執念?然而再仔細一想,好像也是。
人類所有的理想,不都是一種執念嗎?說得好聽一點叫執著。
只不過萬事都有兩面性。有些人喜歡勸人放下執念,這樣會開心一些;而有些人總喜歡鼓勵人堅持不懈,再苦再難也一定不要放棄。
誰又能真的說得清孰是孰非呢?
堅持理想也好,放下執念也罷,都不過是人類的一種選擇罷了。
在他努爾哈赤看來,并沒有對錯之分,還是勝者為王敗者為寇而已。
如果他有足夠的實力打敗師父,此刻她還需要放下他的執念嗎?
其實應該就是這么簡單吧?
再簡單地說,就是理想要與實力相匹配,否則理想便成了空想與幻想。
不過有一點,努爾哈赤與舒爾哈齊都料到了,族人有不少樂意前往大欽島與砣磯島兩島定居。
畢竟知道大欽島與砣磯島處于渤海海峽,是遼東半島與山東半島水路連接的必經之路,那里的生活不回差,在建州可沒有這樣的機會。
與之相反,被送往建州的近八百大欽島與砣磯島兩島居民可就不樂意了。
在他們看來,雖然不等于將他們流放戍邊,但也是從高處貶到低處呀。
建州豈能與這邊相比?
況且,他們已經在大欽島砣磯島上居住了那么多年,已經將兩座島嶼建立起來,卻要將他們送至建州。
去建州,一切不得重新開始嗎?
還有建州是女真族人的聚居地,送他們過去,不會受到歧視與壓迫嗎?
這都不是他們希望看到的。
然而,又有什么辦法?三十多人已經被處決了,另外兩百來人已經被送往奴兒干都司戍邊,等同于服罪。
也只有這樣想,他們才感覺有一絲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