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時行身體抱恙不在內閣,王錫爵接到馮保傳來的旨意。
因為感覺事關重大,他第一時間召來另一位閣臣王家屏。
兩人先碰頭商議一番。
首先被朱翊镠的想法震驚到了,其次他們在想實現的可能性。
因為奴兒干都司理論上控制的面積高達幾百萬平方公里,要超出大明實際控制的疆域面積。
如此大的一片疆域,他們兩個不禁要問,全部收回來了嗎?
不然如何設置三大行省?
疆域內的兩大民族,即蒙古族與女真族,都不會跳出來抗議嗎?
還有如此大的疆域面積,如何實現有效控制管理也是一大難題。
要將這一大片疆域納入大明版圖之內,這個他們早就知道,畢竟朱翊镠在京時就已經明確提出來了。
當初決定加強對奴兒干都司的管控就是奔著這個目的去的。
后來又借遼東軍演練兵之際,再次在各部落代表面前重申。
但王錫爵與王家屏都想著,重申歸重申,那也只能代表皇上的想法,至于可行性到底有多大呢?
當然,兩位閣老都相信朱翊镠。
只是這個難度,讓他們不敢想。
要設置三大行省,第一,得要保證這片疆域上的人都愿意入籍大明吧?
蒙古族與女真族人,可都是桀驁不馴的好戰分子,什么時候老實過?
第二,還得保證他們入籍大明后心向大明,不能今天說今天是大明人,明天遇到不開心的事兒又跳起來抗議。
第三,也要保證大明王朝有足夠的經濟實力與軍事實力控制這一大片疆域才行,不然不就等于是自討苦吃嗎?
而對此,盡管兩位閣臣都相信朱翊镠,但其實并沒有多大信心。
因為他們首先對蒙古與女真兩族人的信心不大,其次他們不認為以當前大明的實力,可以有效控制管理如此廣闊的疆域,畢竟這與羈縻完全不同。
所謂羈縻的政策,最核心的還是不讓他們強大起來對大明構成威脅,至于他們日子過得怎樣,大明不管。
甚至還要限制阻止他們的發展,不斷分化削弱他們的實力。
再說得難聽一點,就是希望他們越來越不像樣兒,那樣自然更好了。
因為一旦像樣兒變得強大起來,大明就要準備與他們干仗了。
而如今,皇上卻反其道而行之,要將他們全部納入大明。
以后就是自己人了,不能再打他們再限制他們發展吧?
中原各地的人天天大魚大肉,讓他們天天喝稀粥,這樣能行嗎?
所以兩者有著本質上的差別。
簡言之,推行羈縻政策時,希望他們不是那么好,最起碼不能像大明一樣好;而如今,推行平等團結、共同繁榮進步的民族政策時,希望他們必須好才行,不然平等何在?
然而,說起來似乎也不難,但做起來……兩位閣老想都不敢想。
打一個不太恰當但確實又是這么回事兒的比方:以漢族為主體的中原像是富翁,而蒙古族女真族像是窮人,甚至乞丐,讓富翁與窮人乞丐如何實現平等團結?施舍嗎?還是平分財富?
這得有多難?
所以兩位閣老是真的不敢想,感覺以當前的局勢幾乎沒有可能。
如果說非要讓他們找一個相信的理由,那就是相信皇上朱翊镠了。
這是唯一讓他們覺得還有兩分希望的理由。畢竟在他們眼里,創造不可能實現的奇跡一向是朱翊镠的特長。
除此之外,再也看不到希望了。
故而兩位閣臣坐在一起,商量半天還是你看著我搖頭我看著你搖頭。
覺得沒有多大可能。
皇上有沒有一點異想天開的意思?
只不過,這是皇上的旨意,兩位閣老碰頭之后還必須與朝臣商議,最后需得拿出一個具體的方案來。
但要說信心,比起來王錫爵還是要強得多,故商議沉吟一番后,他對王家屏說道:“王先生,建州那邊好像確實也沒有發生抵抗事件哈?”
王家屏點了點頭,道:“眼下皇上坐鎮遼東,自然沒有哪個部落敢率先跳起來反抗,就怕皇上回京后,怎么辦?”
“等到皇上回京,想必他們都已經入籍大明接受完改造了吧?”
“改造過后就不會反了嗎?”
“理論上確實都會。”王錫爵道,“就像全國各地的居民,當活不下去了的時候都會反,只是到那時性質就變了,該叫作農民暴動,是不是?”
“王閣老的意思我明白了,如果這樣看的話,皇上的想法似乎也可行哈。”王家屏點了點頭,喃喃地道,“因為只要他們入籍大明接受改造,皇上就不可能再讓他們的部落領袖手握兵權,相對于現在,反抗的可能性確實更低了。”
“嗯,我也是這樣想的,更難的似乎是這個過程。”王錫爵道。
“這樣想,那皇上回京后也不怕。”王家屏已經領會到王錫爵所指了。
“那還是等元輔來了再定奪一次。”
“好!只是元輔他……”
“哎!”說起申時行,王錫爵也不住搖頭嘆氣,感慨地道,“申用嘉賢侄確實讓元輔還有他夫人操了不少心啊!”
“讓申、王兩家都是元氣大傷,申用嘉賢侄與王姽婳侄女的命是夠苦的。他們倆當初到底是怎么走到一起的?”王家屏不禁好奇地問了一句。
“其實當初就不是那么順利,申用嘉賢侄一門心思撲到畫作上,根本就沒打算成家,后來鑒于各方的壓力,才答應定下婚事,可成親沒過多久,就爆出他們關系不好,然后分居,然后王姽婳侄女就決定去遼東,最后出事兒了。”
“看來婚姻還是不能勉強的哈?”
“其實我想,與賢侄、侄女的性格應該也有關系吧?兩人都比較強勢,都有自己的主見,這樣兩個人在一起日子反而過不好。”王錫爵分析道。
王家屏不住點頭表示同意,“的確是這樣,夫妻過日子須得有偏軟的一方才行,都強勢而不知退讓,久而久之,結果就會釀成悲劇。”
兩人正說著,只聽一聲咳嗽,原來是首輔申時行到了。
王錫爵與王家屏忙帶著幾分小尷尬地站起來問候。
“元輔身子好些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