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爾哈赤剛一離開東暖閣,王安便好奇而謹慎地問道:
“萬歲爺的三位得意弟子當中,到底哪個才是您最器重的?”
朱翊镠嘿嘿一聲笑,反問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很重要嗎?”
“哦。”王安點點頭,又小心翼翼地說道,“奴婢是不是不該問?”
“問唄。”朱翊镠漫不經心地道,“朕知道你想問什么,是不是曾經聽朕在張鯨面前也說過類似的話呀?”
王安擠出兩分笑容,感覺自己的心事兒一下子被皇上猜中了。
朱翊镠慢悠悠地道:“朕這是在給他們打氣,讓他們增加信心。”
“哦。”王安似有所思,但還是很想知道皇上到底最器重哪個弟子?
心想,大弟子張鯨與三弟子努爾哈赤,可以說都是風云人物,而且在各自的領域里都有著相當高的威望。
只有那二弟子太一道人,似乎沒有什么存在感,不過畢竟人家是道人,與俗世的距離本就遠一些。
要說皇上最器重誰,王安真感覺不出來。說皇上最器重大弟子吧,可當初連續革除張鯨的兩大職務。
說皇上最器重三弟子吧,可明眼人都能看出來,皇上的的確確一直在刻意打壓、孤立努爾哈赤。
盡管賦予努爾哈赤極高的地位,可實際怎么回事兒大家心知肚明。
這一點努爾哈赤自己肯定也清楚。
至于二弟子,感覺皇上與二弟子走得不近,應該談不上多器重。
但王安還是看不出來,皇上最器重的弟子是張鯨還是努爾哈赤,似乎都有可能,似乎又都沒可能。
“干嘛要問這個?”朱翊镠望著王安。
王安小心翼翼地回道:“奴婢是想,依據萬歲爺最器重的弟子,似乎可以推斷出萬歲爺的政策傾向。”
“哦?是嗎?此話怎講?說來聽聽。”
“那奴婢就實話實說了哈,若說得不對,請萬歲爺不要責怪奴婢。”
“說吧。”
“奴婢竊以為,萬歲爺三大弟子,分別代表著三大領域的專業人才,張公公是農業的代表,太一道人是佛道代表人物,而努爾哈赤是政治軍事代表。”
“所以呢?”
“農業是國家有效運行的根本,政治軍事是國家有效運行的保障,而佛道可以看作是一種文化,若按對國家的重要程度,奴婢以為,當以農業為首,政治軍事次之,佛道文化再次之。”
“所以你心里已有排序,認為朕最器重那大弟子張鯨了?”
朱翊镠直截了當地說道,在王安面前也無需轉彎抹角。
“奴婢不敢欺瞞萬歲爺,心里確實是這樣認為的,畢竟努爾哈赤再厲害,他對萬歲爺的心終究不夠單純,若非實力不濟,還想著反我大明呢。”
“這件事已經過去了,在朕心目中他們都是朕的弟子,并沒有更器重誰,也從未想著偏袒哪一個,只要他們誠心誠意為朕效力,都是一樣的。”
“奴婢該死!”王安忙跪倒,“是奴婢多想了,不該胡亂揣摩圣意。”
“起來起來,朕說了不怪你,隨便聊天兒嘛,何必搞得那么認真?”
“謝萬歲爺!”王安唯唯諾諾爬起來。
“但要說朕對哪位弟子寄予厚望,當然還是努爾哈赤啊!”朱翊镠忽然感嘆地說道,“就不知他的心態是否能徹底扭轉過來,怎么說他是朕佩服的一個人。”
盡管朱翊镠感覺與王安的心十分接近,但對努爾哈赤的看法,想必王安肯定也達不到他這樣的理解程度。
“萬歲爺對他那么好,對他族人那么好,倘若他還有二心,天理難容。”王安道,“人非草木,孰能無情?這個道理努爾哈赤不可能不懂吧。”
“但愿。”
王安接著又說道:“朝中文臣武將那么多,萬歲爺這次單單又選中他,是個明白人,都應該懂得感恩的。”
朱翊镠微微一笑,搖了搖頭說:“萬事都有兩面性,你看作是一次機會,難道他就不認為朕有利用他之嫌?”
“利用?”王安不以為然道,“萬歲爺是一國之主,犯得上利用誰嗎?重用誰那就是誰的福氣,奴婢以為這才是臣子該有的思維。努爾哈赤也是聰明人,不至于連這個都想不開吧?”
“不過,朕確實是在利用他啊!”朱翊镠感慨地道,“也不管我們承認與否,成年人的社交,原本就是一場相互衡量的利益置換,人與人之間的各取所需,要遠遠高于人與人之間的真情實感。”
“……”王安不知道怎么回復了,但內心是認同的,因為他也清楚,成年人之間的交往的確很殘酷。
倘若兩人之間沒有利益交叉點,這段關系似乎可有可無。
如果這樣看的話,皇上用人的確都是在利用,包括他自己,難道還敢奢望皇上將他當作真心好朋友?
“你一會兒去安排人,通知張鯨、王衡、王與定三個,后天來這兒一趟,有些話朕要與他們親自囑咐。”
跳過努爾哈赤,朱翊镠吩咐王安。
“遵旨,奴婢這就安排人去。”王安忙躬身而退,感覺今天似乎問多了。
次日一早,努爾哈赤便要南下,因為消息沒有公開,所以知道的人很少。
王安代表朱翊镠來送行。昨兒個與皇上一席話,讓他有些感悟,剛好趁這機會想與努爾哈赤溝通溝通。
努爾哈赤當然清楚眼下的王安到底有多紅,其身份地位到底有多高。
“多謝王公公相送!”
“不必客氣,若非萬歲爺暫時不想公開回京的消息,這時候會率文武百官來為你送行,畢竟萬歲爺交給你的是一項十分艱苦的任務。”
“明白。”努爾哈赤點了點頭。
“希望不要辜負萬歲爺對你的厚望!更不要覺得萬歲爺是在利用你。”
“王公公何出此言?”努爾哈赤不由得微微一滯,感覺王安話里有話。
“萬歲爺昨天為何問你心里是否還在怪他?我是怕你不懂珍惜萬歲爺對你的器重,反而覺得他是在利用你。”
“怎么會?”
“那為何不見你開心?進京之后也從未見過你笑你呢?很難讓人不懷疑,你心里是否還在怪萬歲爺。”
“這是王公公個人的意見?”
“當然,我也是好心提醒,因為希望看到你凱旋而歸。”
“放心,一定會,否則我不回京。”努爾哈赤就此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