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真的要攻打我們部落嗎?”沉吟片許后,翁果岱認真地問道。
“倘若繼續堅持你的路線方針,必須攻打,這個毋庸置疑。”
朱翊镠再一次強硬地表明自己的態度,又說道:“朕是皇帝,一言九鼎,還以為只是嚇唬你們嗎?”
“為什么?”翁果岱又問。
“大明的邊患,兩百多年來都沒有得到有效解決,朕不安心啊!”
朱翊镠仰天而嘆,繼而,又感慨地說道:“兩族人和平共處,一心一意謀發展不好嗎?你說保證以后不犯邊,可其他部落呢?大明是比你們富裕很多,可總想著搶殺劫掠,于你們而言,也不是長久之計吧?”
“我贊成和平共處,也希望一心一意謀發展。”翁果岱脫口而出,“我們可以不犯邊,可以不搶殺劫掠,我們都可以做到,為什么非要將這片領地全部納入大明的版圖才甘心?”
“再說一遍,這片領地本屬大明,只是長期以來大明放棄了管理而已,你們可好,將管理權長期交給你們,就以為真是你們自己的。”
朱翊镠一本正經,緊盯著翁果岱又據理力爭道:“你們族人曾經也統治過中原,這片領地與中原難道不是連為一體屬于同一個國家嗎?”
“……”翁果岱不吱聲了。
“這個觀念希望你能改變過來,而不要將自己陷入一個死胡同。”朱翊镠鄭重其事地以警告的口吻。
“即便明天攻打我們部落,我們一時也屈服于你們,可以后呢?”翁果岱又說辯解道,“難道你們以后要在這片領地上駐軍并長期供養起來嗎?”
“朕眼下在做的事是,明確大明的邊界,以后實行民族區域自治,就像剛剛成立不久的吉林行省。”
朱翊镠道,稍頓了頓。
又道:“這樣大明不用擔心邊患,你們也可以學習漢族先進的生活方式與理念,團結發展,共同進步,難道不比現在動不動打打殺殺好嗎?你怎么就是轉不過來這個彎兒呢?”
“……”翁果岱又不吱聲了。
“看看你現在所作所為,是不是將你們部落帶到陰溝里去了?”
“我不覺得。”
“還嘴硬,不救你好了。”見翁果岱死不聽勸,朱翊镠來了一句氣話。
“說過,欠你一條人命是事實,這個我認,也記在心里,但不要以此道德綁架我,想改變我的態度。”
翁果岱還是固執地堅持自己。
仿佛絲毫沒有因為自己中箭受傷而改變原有的態度與理念。
“算了,你死不了就好,朕也不想對牛彈琴了。”朱翊镠一擺手。
“你擔心我死了嗎?”翁果岱忙問。
“坦白地說,之前是有點兒擔心,但現在,如果你們部落已經選出新一任的首領,那就無所謂了。”
提起新一任的首領,翁果岱的心被扎了一針似的感覺好痛。
“明天事兒多,朕不與你多說了,既然你沒死,就好好活著吧。”
朱翊镠就此離去。
但離去之前,沖軍醫招了招手,然后附在軍醫耳旁囑咐了兩句。
翁果岱則陷入沉思,也沒在意。
軍醫走過去,語重心長地對翁果岱說道:“我只是一名醫生,政治上的事也不懂,但我知道皇上是一位明主,將你們科爾沁部交給他管理,會不會比你或其他首領要強,你覺得呢?”
“這個我承認,他是一個好皇帝,由他管理科爾沁部肯定比任何人都強,可不能因為這個就讓我們屈服呀,這是主權之爭而不是強弱的問題。”
翁果岱態度明確地對軍醫說道,表現出一副很不以為然的樣。
接著,他又類比道:
“這好比我們兩個人,你比我強,比我富裕,什么都比我好,可你是你,我是我呀,我愿意跟著你,你高興,我也高興;可如果我不愿意跟著你,你不能強迫我吧?我選擇什么樣的方式,那是我自己的事,放到兩大民族上,這個道理我想也一樣適用吧?”
“好吧,算我多嘴。”軍醫打住了,感覺翁果岱固執不好勸。
確實也是,皇上都勸不動,他一個軍醫,又如何勸得動?
“拋開民族的問題不說,謝謝你救了我。”翁果岱由衷地道。
“救死扶傷本是我們職責所在,況且救你還是皇上的旨意。”
“我的傷能夠痊愈吧?”
“能,但第一要調理,第二不能太激動,或再受什么大的刺激。”
“大概需要多長時間能夠痊愈呢?”
“這就要看你自己的狀態了。”軍醫如是般解釋,“世上所有的病都這樣,藥物調理診治只是一部分,另一部分取決于每個人的身心。同樣一種病,發生在不同的人身上,結果會大不一樣。”
“我現在可以走路,可以奔跑嗎?”翁果岱又問道。
“走路當然可以,但奔跑還是盡量避免,以免傷口裂開。”
“哦,知道了,哎喲!”
翁果岱忽然痛苦地叫了一聲,然后捂著自己心口,對軍醫說道:
“怎么感覺傷口好痛,是不是因為剛剛與皇上說話時太過激動,所以傷口裂開了?醫生你過來看看。”
“好!”
軍醫剛一靠近,翁果岱便掄起就餐時的大碗,砸向軍醫的后腦勺。
軍醫當場昏厥過去。
“你救了我,所以我不想殺你。”
翁果岱說完一句,便脫下軍醫的衣服,然后套在自己身上。
明軍明天就要攻打科爾沁部了,他想著今天自己必須回去。
但這時候如果請求皇上放人,皇上肯定不放,所以只能出此下策了,將救治他的軍醫擊暈,穿上軍醫的衣服,希望能夠逃出這大明軍營。
不知過了多久,軍醫悠悠醒來,摸著自己后腦勺,想起皇上臨走前對他囑咐的話,不禁感嘆地道:
“原來皇上真有神預測的本領!”
可轉念又一想,只是,皇上怎么就如此確定翁果岱不會殺人呢?
軍醫爬起來,此時天色已晚,他謹記朱翊镠的囑咐,也沒有大肆叫喊,當作沒事兒發生一樣。
反正皇上已經料到翁果岱會逃,想必肯定早有安排,他一個軍醫也幫不上什么忙,便去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