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果岱忐忑不安地跟隨士兵來見朱翊镠,與他同行的當然還有猛骨孛羅與哱云兩個。
想著朱翊镠好心救他,他卻擊暈軍醫逃跑,后被自己部落里的人追殺,又被明軍所救。
此刻卻依然固執地堅持自己反明的那一套,真不知道大明這位少年天子將如何對他。
翁果岱不禁問猛骨孛羅與哱云:“我們三個,是不是都曾做了令大明皇帝不高興的事?”
“是,是。”
猛骨孛羅與哱云異口同聲。
都想著這樣回答不算違心,曾經確實都做過令朱翊镠不高興的事,只是現在與翁果岱不同而已。
“那你們害怕嗎?”翁果岱接著又問。
“怕,當然怕。”猛骨孛羅回道,“別看大明皇帝才十幾歲,可城府極深,沒有幾個人能看懂他,而且行事往往出人意表,高深莫測。”
“是啊!”哱云跟著也感嘆道,“大明皇帝的厲害,我與大哥、二哥算是領教過了,我們逃出來想投奔大汗,不就是因為害怕嗎?”
哱云這會兒有心提及大哥二哥,是想打消翁果岱的疑慮。
“那見了大明皇帝,我們三個該當如何?”翁果岱又問道。
“大汗此話何意?”猛骨孛羅忙問。
哱云也詫異地望著翁果岱。
“你們說大明皇帝會不會一怒之下將我們殺了?”翁果岱道,“這個時候大明皇帝要召見我們,我怎么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呢?”
“大明皇帝若真想殺我們,也不過是舉手之勞,我們還有什么辦法?”猛骨孛羅道。
“但我想,應該不會吧?”哱云則揣摩地道。
“為什么不會?”翁果岱問。
他也不是怕死,只是感覺這時候死肯定不是時候,還不知道科爾沁部接下來何去何從。
雖然他已經不是科爾沁部酋長,但依然心系本部。
這時候死,就是死不瞑目了。
“第一,大明皇帝要是想殺我們,大可直接殺了,何必召見?第二,想殺我們早殺了,不至于等到現在。”
“或許不會殺你們,但我不一樣,可以說,我一直令大明皇帝失望。”翁果岱很有自知之明地說道。
“我想,如果大汗答應配合,大明皇帝不僅不會殺你,反而還會感激你。”猛骨孛羅這時候還不忘勸導道,“就像感激努爾哈赤、舒爾哈齊一樣,然后封大官給大汗做。”
“你為什么老是為大明皇帝說話?”翁果岱警惕地道。
“成王敗寇,大汗難道還有什么好辦法?”猛骨孛羅仰天而嘆,“沒有被大明皇帝抓住也就算了,可現在被抓住了,我們唯有配合才能保命啊。”
長嘆一口氣后。
猛骨孛羅接著說道:“不瞞大汗,有時候想著其實也后悔,看努爾哈赤與舒爾哈齊,曾經與我一樣,都是女真族部落的首領,可如今他們一個是大明兵部侍郎,一個是大明東北軍區總參謀,再看看我,還像流浪狗一樣,差距一下子拉大,讓我望塵莫及呀!”
“你這么說,是怪我當初不該慫恿你嘍!”翁果岱敏感地道。
“都過去了,說這個作甚?就算是大汗慫恿我,我也是親口答應,并付出行動,豈能怪大汗?要怪也只能怪我自己命不如人家好。”
“那你以后不用跟我受罪了,還是表忠心于大明皇帝吧。”
“……”猛骨孛羅沉吟不語,心想那是當然了,不用提醒。
“你呢?”翁果岱轉而又問哱云。
“我?大汗想問什么?”
“你以后也不用跟著我了,給大明皇帝賠禮認錯吧,希望大明皇帝能夠不計前嫌收留你。”
“這個……”哱云面上猶豫,但心里同樣想著當然不用提醒,跟著誰前途更光明,不是明擺著的事兒嗎?
“不過,委屈了你的那只手。”翁果岱感嘆地道,“但其實也不委屈,反而要感謝那只手,因為它讓你對你自己的未來看得更清楚了。”
“多謝大汗的良心建議!”
“哎,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感覺自己的人生,馬上就要結束了。”翁果岱帶著幾分落寞。
“大汗是預感到大明皇帝會殺你?”哱云與猛骨孛羅同問。
“我堅持不配合,這次明軍攻打通遼城,卻撲了一個空,大明皇帝豈能不生氣?留著我這樣一個誓死不從的人也沒用,是不是這個道理?”
猛骨孛羅與哱云都微微頷首。
想著如果翁果岱態度如此堅決而不改變,留下確實沒啥意義。
將來翁果岱一旦重新得勢,又讓大明棘手,這時候殺了一了百了,又何必給自己留下后患呢?
翁果岱不配合,便意味著他沒有利用價值了嘛。
但哱云還是有心勸道:“大汗也不要悲觀嘛,大明皇帝行事出人意表,通常都不按套路,還是不要多想了,等見到大明皇帝再說吧。”
“是啊,大汗不要多想。”猛骨孛羅接著說道,“如果大明皇帝饒我們不死,我們一定會為大汗求情。”
“多謝!這時候我確實還不想死。”
這是翁果岱第一次表現出原來也有軟的一面——對猛骨孛羅與哱云來說,仿佛能看到一線希望。
畢竟,如果一個人不怕死,那將無計可施什么都沒用,可若他怕死,也許就能找到突破口了。
“都給朕抬起頭來。”
朱翊镠望著三個人,大聲呵斥道。
翁果岱跪中間,左邊是猛骨孛羅,右邊是哱云。被朱翊镠一聲呵斥,三個人都連忙抬頭,卻也不敢拿正眼看,尤其是翁果岱。
“你們三個都沒有話要對朕說嗎?”朱翊镠擲地有聲地問。
沉默。
“都啞巴了嗎?”朱翊镠再次呵斥。
“請求陛下饒過我們!”猛骨孛羅最先開口。
“都知道自己犯了罪對吧?”忽然,朱翊镠大喝一聲,“翁果岱——”
翁果岱不由得渾身一激靈,但沒應聲,只是看了朱翊镠一眼。
“朕今天要懲罰的人就是你,你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錯嗎?”
“……”翁果岱繼續保持沉默,給人的感覺似乎是早已經看淡一切,但內心這時候卻是此起彼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