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光啟很坦率。
朱翊镠望著眼前這位目前才二十幾歲的年輕人,感覺還很稚嫩。
但其實,朱翊镠也不知道該怎么與徐光啟解釋更讓人接受。
畢竟,徐光啟輝煌的人生才剛剛開始,而利瑪竇也才來大明幾個年頭,此刻他倆還沒有相遇呢。
徐光啟對科學還只是處于一個好奇的階段,連啟蒙估計都談不上。
這也是徐光啟被召見,他自己都感覺受寵若驚不可思議的原因。
問是問了,徐光啟也坦誠地點頭承認了,可讓朱翊镠怎么解釋呢?
之前讓馮保去請徐光啟時,朱翊镠就擔心會不會因為干預人家的人生,而改變了人家輝煌的人生?
這時給予年輕人太多的光環不見得是一件好事,極有可能毀了人家。
因為這時候給了光環太多,指定會導致人家未來的路更好走,也就不太容易經歷太多的曲折與磨難了。
如此一來,一個人心性自然得不到千錘百煉的機會,那么其成就,通常也很難達到一個頂峰。
就像朱載堉,如果沒有十九年的孤寂生活,磨煉了他的心性,還能不能研究出十二平均律不好說。
還有像湯顯祖,如果不是張居正阻撓十年,三番五次不讓高中,那湯顯祖筆力有沒有那么強也不好說。
世事都有兩面性。
但有一點,年輕人多吃苦,對將來的人生,肯定利大于弊,是好事。
倘若人為地給予太多的光環,反而會讓年輕人跳過本該吃的苦,從而讓人變得沒有那么強大了。
這正是朱翊镠一直擔心的問題。
就是要不要提早干預還沒有出人頭地,但朱翊镠知道人家將來必成大器的那些人的人生,害怕拔苗助長。
因為眼下的徐光啟,與李時珍、朱載堉、申用嘉那幾個人還不同。
徐光啟目前還是一張白紙,而朱翊镠決定幫助李時珍、朱載堉、申用嘉這些人時,他們的成就已經非常高了,已經經歷了默默無聞蟄伏的時間,只不過暫時尚未嶄露頭角被人知道而已。
徐光啟目前還沒有經歷那些。
每一個牛人的背后總會經歷一段甚至很長一段默默無聞的時間,在這段時間里無人問津,不知忍受多少痛苦、折磨、心酸與冷嘲熱諷……
李時珍、朱載堉、湯顯祖、申用嘉他們曾經都經歷過,所以才會在各自的領域大放異彩高人一等。
朱翊镠擔心會不會捧殺徐光啟!
但既然將人召來了,人家也表達了心中的疑惑,朱翊镠還是坦誠地道:“朕覺得你有悟性,是一位可造之材。”
徐光啟更是懵逼了,曾經被馮保邀請時就問過,如今只得再問一次:“可在此之前陛下好像不認識微臣吧?”
當時馮保給他的答案,皇上無所不知無所不能,這個世上哪有皇上不認識的人?徐光啟覺得不能讓他信服。
只是馮保身份地位太高,徐光啟當時也不敢反駁。
朱翊镠微微一笑,如是般道:“朕之前確實沒見過你,但稱得上神交。”
“……”徐光啟感覺做夢一樣,見都沒見過,自然談不上了解,那神交又如何談起?只是你是皇帝,說什么就是什么吧,他更不敢反駁。
所以徐光啟只是受寵若驚地道:“微臣何德何能,居然能得陛下賞識?此刻都不知道說什么了。”
“朕知道你喜歡研究,所以當初特意派你去西方學習、感悟。”
“微臣對陛下的大恩大德不知如何感激,這次世界之旅讓微臣大開眼界,感覺需要學習的東西太多了。”
說到出使他國學習,徐光啟才顯得沒有那么緊張,很有分享的欲望。
“聽過這次出海回來,有許多外國傳教士跟著使團來到大明,對外國宗教不知你有什么看法?”朱翊镠道。
“一種信仰而已。微臣覺得可以了解以增長我們的見識,但不必學習。”
“那你認為該學習哪些方面呢?”
“他們的技術,他們的軍事,他們的算學等,微臣覺得更值得學習。至于信仰,國人也有,比如儒家、道家都有人推崇,東西方不分高低優劣。反而在技術領域,微臣覺得東西方似乎朝著不同的方向前進,只是具體讓微臣說,微臣似乎也說不清道不明,感覺需要學習的東西太多太多了。”
雖然只是簡單的一段話,可朱翊镠聽了,能感受到徐光啟意識里不同常人的覺醒,故而侃侃言道:
“你所說的技術領域或許有一個特別的專有名詞可以形容,那就是科學。”
“科學”一詞進入國人的視野已經是很晚的事了,得等到民國年間。
但像利瑪竇等傳教士其實已經在大明進行自然科學知識的宣傳了。
他們在用漢語進行傳播基督教的同時,正是利用宣傳西方國家自然科學知識來博取國人的好感。
“科學?”徐光啟一臉的迷惑,肯定也是第一次聽說這個詞語。
朱翊镠也沒法解釋,只好說道:“過些時候,朕給你介紹一位外國傳教士的朋友吧,你們應該能談得來。”
此刻的利瑪竇已經來大明有幾個年頭了,但不在北京,而在南方,后來進北京居住好久,逝世時也在北京。
朱翊镠準備提前將利瑪竇請來。
畢竟這個時候的大明太需要科學知識的覺醒與武裝了。
“多謝陛下關心!”徐光啟道,“微臣可否冒昧問一句,陛下要介紹的朋友是這次與我們一道來京的傳教士嗎?”
“不是。”朱翊镠搖了搖頭。
“可是陛下,為什么要介紹傳教士給微臣認識呢?”徐光啟又弱弱地問,畢竟剛才已經表達過了對傳教士的態度,似乎也沒有表現出很欣賞啊!
“不要簡單以為他們只是傳教士,其實他們有許多還是出色的學者,就像朕要給你介紹的那位,利瑪竇先生,懂得數學、天文、歷法、地理、人文等許多知識,有利于你更好地向學習西方,朕希望你們帶好頭啊。”
“幸得陛下如此信任,微臣一定竭盡全力!”徐光啟信誓旦旦地道。
“你能領會朕的苦心就好啊!”朱翊镠感慨地道,“為什么朕力排眾議也要出使他國?就是因為國人眼界狹隘,以為大明什么都是最好最強的,你們出去一趟應該清楚,西方許多方面其實超過了我們,所以必須學習人家好的東西,不然我們會落后,而落后就要挨打,日本欺負朝鮮不就是因為朝鮮落后嗎?”
“陛下言之有理,素聞陛下高瞻遠矚眼光獨到而卓絕,實乃我大明之福!”徐光啟忍不住贊嘆道。
“朕一個人能力終究有限,所以還得需要你們與朕同心協力。”
“微臣定當竭盡全力與陛下分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