樞紐城的黑色墻壁在晨曦下仿佛鍍了一層黑鐵,同時被晨曦所渲染成金色還有飄揚在四個箭塔上面的“H”型旗幟,這便是樞紐城的標志。城如其名,一般的城堡也許只有東西南北的四個城口,但樞紐城的城口多達十個。這些城口方便世界各地的商人來此中轉貨物,每個城口都有衛兵在站崗,檢查著行人的入出城證明。城市中的鐘聲悠悠傳來,那些準備好貨物的店鋪老板迅速地朝著市中心跑去,來搶占一個好地方。恪守教條的牧師也推開教堂的大門,開始了一天的禱告。樞紐城的繁華程度絕不比龍城差,甚至我在這里能夠感受到我家鄉蘭頓的氣息。
很快我們一行人就來到領主城堡的大門前,在衛兵通報后我被允許會見樞紐城的城主胡里·薩克。為了安全起見,我讓索夫留在門外等待我和瓦爾雅,一旦發生意外,憑借索夫的能力可以沖進里面救出我們。
會客廳的裝飾與一般的會客廳無太大不同,領主之位是由一整塊大理石雕刻而成的椅子,它成了大廳唯一亮點。歲月的侵蝕讓椅子露出斑斑點點的污痕,但也可以清楚地看見椅背上面雕刻“H”符號。
“歡迎來到鄙人的陋室,你的到來真是讓我這里蓬蓽生輝。”
一個瘦小的獨眼中年男人在女仆的攙扶下慢悠悠地朝石椅走去,他雖然行走笨拙但是身上依然展現著一方之主的氣質。這種歷經世事的氣質不是尋常人擁有的,就算是讓他穿著乞丐衣服站在大街上,他也絕對是屬于乞丐王的那種人。他那渾濁著紫色眼睛盯著我,似乎要看透我的內心,即便是沒有鷹隼那樣尖銳,但也達到了可以洞察的地步。這讓我不由得正襟危坐,更加地危言危行。
“閣下就是大名鼎鼎的樞紐城公爵胡里·薩克,我在聯合國時就久仰閣下。”我和瓦爾雅站起身行禮表示敬意。
正當因為瓦爾雅自己的低地位朝著墻邊走去時,胡里叫住了她,對她說:“哈特小姐,不必多禮。你那時救下了犬女的性命,我自將你當上賓對待,你可以與奧維奇閣下坐在一起。”
“謝城主好意。”瓦爾雅坐回到我的旁邊。
看到我們都坐下后,胡里轉頭對一旁的仆人說:“去二位來賓上蜂蜜酒與甜點。”
“不必了。”我禮貌又夾雜諷刺地說:“在下初到樞紐城,對樞紐城的香氣還不適應。”
笑容在他的臉上凝固一下,朝仆人擺了擺手示意他們離開。在所有仆人都離開這里,整個大廳就剩下他、我、瓦爾雅后他對我說:“看來你通過了我的考驗,我承認你可以作為我的盟友了。”
“你見過哪個盟友是用死亡來進行考驗的嗎?”我反問道。
“你真的以為你的逃亡之路就會那么簡單嗎。要知道懸賞你項上人頭的可多了去了,可不光是聯合國自由派與神道派那些人。我可不希望我找的盟友會因為一場簡單刺殺而斃命。”他嚴肅地說。
“既然我已經通過了考驗,那么你找我來是干什么。不可能只是請我喝蜂蜜酒吧。”
他瞇著自己的那個獨眼,露出冷意的微笑問:“你怎么看待圣國?”
“宗教與強大。”我簡單地回答。
他放聲大笑就像聽了個好笑的笑話之后緩緩地說:“你一個都沒說對。”
他指了指自己的獨眼冷冷地說:“我這只眼睛就是當年風暴之戰失去的。”
我倒吸了一口氣說:“是因為我父親奧古斯。”
他點了點頭接著說:“你眼中的強大連幾百人的騎士都無法匹敵。當時的圣國都沒有辦法攻入聯合國,現在的圣國……”他冷哼一聲結束了講述。
“現在圣國就如烏拉山的雪崩一樣?”我將昨夜索夫的話修改修改回應了他。
“確實如此,圣國的圣教壓力自凱斯迪瓦·杜澤登基后不僅居高不下還更加上升。恩祿城已經進行了數十次的宗教改革,最終都以失敗告終。當然失敗的原因自然是因為凱斯迪瓦·杜澤。既然他已經讓宗教成為統治的工具而不是人的信仰,那么為什么就不能放寬宗教的壓力。”
他的眼神變得更加犀利說:“這樣下去圣國的宗教問題一定會爆發的,只要是一個小小的火星就會引爆這桶火藥。”
“我和瓦爾雅可不是那顆火星。”
他有些不大高興說:“也根本沒想讓你當這顆找死的火星。我找你的目的是希望你回到聯合國后能對圣國產生些壓力。”
我用著輕微調侃的語氣說:“萬一我回到聯合國后是在監獄哪。”
“哼,你小子要是在監獄,那么你今天就不會站在這個地方。”
他顫顫巍巍地站起身,拄著仆人離開時準備好的拐杖走到我面前。“奧維奇,你和你父親年輕的時候長得一摸一樣,連那時的英氣都十分相似。如果你騎在馬上,我這只瞎眼也許會隱隱作痛。”
聽到我的父親我能心好似被揪了一下,回想起當時的心高氣盛,真的很傻。但我也絕不會后悔我的選擇,我已經沒有時間去沉浸在無盡的悔意了。
“奧維奇,要與我一同午餐嗎?我的小女兒埃拉也會出席。”
“既然是你的好意,那我也沒有拒絕的理由了。”
主人沒有先到達午餐的會所,可他的女兒在女仆的引導下到了我們面前。她的及腰長發有著純金般的顏色,也有著金縷般的絲滑。黑色端莊的宴會抹胸禮服讓她多了幾分成熟,不過她那還沒有發育的微微隆起的胸部印證她年齡尚小。很難相信,昨天夜晚如小惡魔般的她竟然有著如此的淑女氣質。小巧地折絨扇在套著白手套的手中,遮住她的下巴,這是圣國女性在會餐時的傳統。這種傳統的優雅在她的身上展現的淋漓盡致,讓我也微微驚嘆。
“如果我不知道她的職業,我必然會向她求婚。”索夫對我耳語。
我笑了笑回應他說:“如果她在聯合國的宴會上,她必然是眾多人物的亮點,追求她的貴族可以組成一個商隊。”
不久她的父親胡里在仆人的攙扶下入席,酒過三巡之后,我發現一圈紅暈悄然出現在瓦爾雅的臉龐上。在酒席繃著的矜持也因為酒勁有些松弛,我意識到她醉了。
“薩克先生,我有些不勝酒力,請允許我們先行告退。”我站起身朝他行禮。
胡里看到在座位上搖擺的瓦爾雅,對坐在他旁邊的埃拉說:“女兒,麻煩你帶奧維奇與哈特先去后亭休息。”
“是。”埃拉站起身朝我禮貌地做出“請”這個動作。胡里目視著我們二人離開了宴會,他的微笑也變成冷漠,對旁邊正在品酒的索夫說:“索夫先生,你不是應該在北部殖民領嗎?”
索夫的余光繞過手中的酒杯瞟向胡里,臉上露出冷笑。他把喝盡的酒杯放在桌上,搓了搓手許久后慢慢地說:“有火嗎?”
胡里哈哈大笑,從腰兜中掏出火柴遞給索夫,一言不發地看著索夫。索夫掏出一根紙條,用火柴把它點燃。二人看著這燃燒的紙條,相視不言。
我攙扶著瓦爾雅到了后亭的吊床上,讓她現在吊床上休息。安頓好瓦爾雅后,我發現埃拉在亭中賞著旁邊盛開的秋菊,但她的眼睛還時不時飄向我們這里。我知道這絕對不是我的桃花運,她只是在看著不勝酒力的瓦爾雅。
聽到腳步的她轉頭朝我看去,臉上露出了無比失望的表情,語氣都無力起來,“有什么事嗎?”
我只好露出尷尬又不失優雅的微笑說:“你為什么如此關注瓦爾雅,昨夜你陷入困境看到哈特挺身為我擋飛刀的時候,臉上明顯露出了后悔。”
她閉眼思考了一會說:“我嫉妒你,奧維奇。”
這句話讓我困惑,我從來沒有與她接觸過。正當我準備追問她時,她卻先告訴了我:“為什么瓦爾雅會如此的關注你哪?我嫉妒你與瓦爾雅的關系。”
她惡狠狠地盯著我,這給我一種惹毛小貓的感覺,我沒有厭煩甚至想上前安撫她。
“如果沒有你在,瓦爾雅回到樞紐城的時最應先想到我,為什么她會替你這種人擋刀。”她挺起胸膛,紫色的瞳孔充滿了憤怒。
“不,不會的。請你忘了我,埃拉。”
她的樣子被剛才的一句話定格在我的面前。醒酒的瓦爾雅朝著她一步一步走來,臉上的紅暈早已變成無情的冷漠。我能看見淚水在埃拉的眼眶中打轉,但她依然在堅挺著沒有讓它們流出來。
“埃拉,請你對奧維奇道歉,他是我重要的同伴。”
瓦爾雅的話如一根針般刺入埃拉脆弱的內心,這讓埃拉在也無法承受。她撂下“對不起”之后捂著臉跑了出去。少女痛苦的背影讓我向瓦爾雅發問。
“哈特,你為什么這樣……”但瓦爾雅的眼角流露的悲傷讓我硬生生把要脫口而出的詢問咽了下去。
“奧維奇,你知道一年前樞紐城的姚瑩販賣猖獗吧。”
我點點頭,她接著說:“我當時接受了樞紐城城主的任務去搗毀那些售賣點。在那場戰斗中,我結識并救出被當做人質的埃拉。自從那次之后埃拉便想要追隨我的腳步,無論我如何拒絕但她依然在堅持。”
說到這里她停了下來,看著在殘風中的頑強盛開的秋菊,眼中顯露著無限的悲傷。
“沒有人應該成為我,我希望她能像一個普通的女孩子那樣。”
秋風吹動著楓樹沙沙作響,泛黃的爬山虎在墻壁上留下倔強的身影,水池中的魚無聲無息地吐著泡泡。風兒輕撫著瓦爾雅的秀發使其微微顫動,圣國溫暖的秋讓她在陽光下楚楚動人。我現在無法理解她身后的一切,只能靠時間的流逝來解決這個謎團了。
“索夫,你活下來了。”胡里用著戲謔的口吻。
“活了跟死了又有什么樣子,我的前行之路滿是罪孽。”索夫盯著反射出他那疲憊面容的酒面。
“‘黑犬兵團’就剩下你一個活人了嗎?”
索夫沒有回答,但是任何人從他的表情都可以確定答案了。
“這可不好了,皇帝的北境守護者們竟然被異物屠殺殆盡了。圣國現在真的是在高空繩索上面行走了。內有憂,外有患。”
“你說這些是為了什么。你是為了告訴我你就是那個憂嗎?”索夫不耐煩地說。
胡里從褶皺的臉中擠出笑容,他那紫色的眼珠轉來轉去似乎在享受索夫的表情。
“我只是想知道我允許你背著的大太刀是不是用來斬我的。”
索夫冷哼一聲悠悠地說:“別高瞧自己了。我從光明中生,在黑暗中死。你還配不上我的刀。”
胡里反諷著說:“是向光而行,居暗而死吧。”
索夫看著滿桌的菜肴,露出了無可奈何的笑容,又朝杯中倒入蜂蜜酒。無論是多么上好的酒,但對索夫來只是苦酒而已。
宴會結束后我們一行人向胡里告別,來到奧克萊娜提供城外的住所。這所木屋雖比不上氣派的豪宅,但容納我們三個人還是綽綽有余。我們簡單地清理了樓梯與房間的灰塵,住進了各自的房間。
正當我解衣欲睡時,我房間的門被敲響了。打開門,瓦爾雅正站在門口等待我。與以往不同的是她往日用于遮擋機械臂的單肩長袖被摘了下去,她穿著白色的長連衣裙,戴著有著白絲花的禮帽。舍棄了平時戎裝的她,讓我震驚于她少女般的衣著。我呆呆地望著有些害羞的她,腦海中滿是想邀請她共舞的思想。
“怎……怎么樣,奧維奇。”她結結巴巴害羞地問。
我被她的害羞樣子逗樂,抿嘴笑了。看到我的笑她眼神中有絲失望說:“果然我不適合穿這種衣服。”
我急忙說:“不,這很適合你。”
我向后退一步,朝她伸手說:“我可以跟您跳一支舞嗎?”
她臉上充滿了幸福的喜悅,接過我的手踏前一步在我耳旁輕語。
“我當然愿意。”
月光成為我們的燈光,風聲成為我們的伴奏。看著她,我忘記了時間,忘記了地點,忘記了一切。我的眼中只有她,只有一個渴望著擁有本應該屬于她的生活。也許今晚對她來說短暫的夢,但我希望她能永遠地不會醒來。
我用手勾住她纖細的腰部,她做出了重傾斜動作結束這場只屬于我們的舞蹈。一切都重回寧靜,現實終究又回到了我們身旁。她坐在椅子上平息著自己的興奮,我也坐在床上回味她腰間的余香。
“謝謝你,奧維奇。”
聽到她的感謝我竟一時無法說出話來,只好點頭。
她咬著下嘴唇臉在一場心理斗爭后終于說出了她想說出的話。
“奧維奇,我從來沒有料想到你真的能夠隨我來到圣國。路上明明你有很多機會逃離我,在那個初遇的夜晚,在多蘭城,在我被狼王襲擊時候你都可以一走了之。可是你沒有,你選擇了留下。”
聽到她的話我的心好像插了一把匕首,讓我在心中累積的情感迸發出來。
“哈特,不,瓦爾雅。在多蘭城的浴場的那個時候我就下定決心幫助完成你的愿望,所謂朋友就是互相幫助吧。”
我站起身走到她的面前拉起她,看著她幾乎要涌出淚水的眼睛,緊緊地抱住了她。瓦爾雅并沒有抵抗唐突的擁抱,反而是順勢抱住了我。
“遇到你我真的很開心。”臉頰被溫熱的液體沾濕,我的恐懼與迷茫也隨這淚水一同離開我。
“我也是,奧維奇。”
我緩緩地松開了手,握住她的雙肩。當我觸碰到她的機械手臂時,很明顯她有些膽怯。
“我……”
“看著我,我從來沒有歧視過你的手臂,倒不如說我很欣賞它。”
“誒?”她眼睛中露出了驚奇。
“那么瓦爾雅小姐,在下有幸可以與你一同在外賞月嗎?”
一場無聲的秋雨悄然來臨又悠然離去,給本來冷清的秋天又蒙上一層冰涼的水霧。金黃又潮濕的樹葉鋪成了厚厚的地毯,飽含著稻穗的麥田因雨也變得寂靜很多。黑夜讓在小徑上剛剛形成的水洼隱匿在黑暗之中,我拎著油燈與瓦爾雅走在這無人的田間小徑。清風吹散了遮住月亮的烏云,讓這黑夜多了幾分明亮。我緩緩地走著避開前面的水洼,瓦爾雅靜靜地跟隨著我的腳步。
我們安步當車到了一座高崗,眺望著幾處燈火。我轉頭看向瓦爾雅發現淚水從她清澈的眼中流出,在臉上留下水痕無息地摔在地上。
“你哭了,哈特。”我拿出手帕但她拒絕了。
“在這里就叫我瓦爾雅吧。”她用遮住自己機械臂的單肩長袖拭去淚水,“奧維奇,為什么圣國的月卻如此摧我?”
我看著她還有著淚痕的雙眼與如水晶般天藍色靈眸,渾身卻顫抖著無法回答她。
她轉過身去背對著我,望著如黑洞般無邊的天空說:“只是,只是,賞月地變了吧。”
“你曾是貴族嗎?”幾乎如同蜻蜓點水般的聲音,連我自己都聽不見。
她竟聽見我的詢問,臉上掛著微笑回答:“我啊,也許是個貴族,但也許又不是。”
她那讓神靈都能聽了嘆息的語調使我無法再追問下去,但她并沒有停下來,“你知道亞特阿斯嗎,那是我曾經的家,也是我唯一的家。我有著自己的父母、兄弟、姊妹,我們曾經相信戰爭之后就是和平。但事實告訴我戰爭之后依舊是戰爭。天涼了,奧維奇,回去吧。”
她從我手中接過了油燈走在我的前面,我知道她一定是不想讓我看見她哪無比悲傷的表情。
我拎著食材從清晨的市場回到了廚房,之后利用廚具簡單地制作出了我們三個的早餐。我沒有購買高貴食材的原因一是我沒有那么高超的烹飪技巧,但更重要的原因是我們的資金問題有點捉衿見肘了。所以早餐一結束我就將我們三人聚在一起來商討資金的問題。
我簡單地介紹了我們目前的資金狀況與我們要達到的北部殖民領需要的時間與金錢,結果顯而易見我們根本不可能靠著目前的資金到達北部殖民領。我們沉思究竟要怎么賺取路費的沉默被瓦爾雅打斷。
“索夫先生與我擅長的就是接受委托去完成委托吧,我和他可以接受樞紐城的委托。”
索夫點頭同意瓦爾雅的話,之后半開玩笑地說:“我和哈特小姐很快就可以找到工作,到時候吃白飯的只有你奧維奇了。這筆賬我就先算到奧兄你欠我的酒錢了。”
“我自然會靠著我的方法賺取金錢,日后說不定你還靠著我。”,我從身后拿出一封信展示給二人看,“這是軍道派的介紹信,我可以拿著信可以去奧特蘭銀行那里換到我叔父每月給我寄的錢。”
“那你就直接去換唄。”他不屑地說。
“這是當然。今日下午我就去前往奧特蘭城去……”
“我不同意。”,瓦爾雅打斷我,“這太危險了,你的身份可是聯合國的逃犯。”
看著她為我擔心的表情我心中涌入一股暖流。我能理解瓦爾雅的好意,但去奧特蘭不僅僅是為了那一筆錢更重要的是為了胡里·薩爾的任務。在離開宴會之前薩爾叫住了我,讓我去奧特蘭城找到雅克琳·馬丹,也就是奧特蘭城那個著名的馬丹夫人。這個任務對于我來說并不是難事,不過看薩爾的表情它絕對不是簡單拜訪那么簡單的任務。
“我很快就會回來。”我從內兜中拿出鑲嵌著橙色龍血寶石的戒指放在瓦爾雅的手心內,“這是我母親的遺物,相信我,我一定能安全歸來。”
瓦爾雅看到我眼中閃爍的堅定,握緊了戒指說:“我當然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