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沒打過仗,等打上一仗,你們不就知道了嗎?”
面對眾人的嘲笑,龍文章表現得很淡然,臉上掛著那副笑容一直沒變。
這張笑臉讓周景看得分外難受,不僅僅是因為下馬威沒有取得預想的效果。
更因為周景覺得,龍文章是把笑容叼在嘴上的,也就是說那并不是笑,而是一種態度。
這種態度很難形容,就好像你玩的所有把戲,都被他看穿了。
他如果指出了,并且和你針鋒相對,那還讓人好受一些。
可是他卻是一副淡然的笑容,好像所有的一切都不值得一提,看透了你,卻不說。
這種蔑視的態度,讓人覺得被小看了,同時還有些慌,因為未知才是最可怕的。
周景盯著龍文章看了好一會兒,強忍著用拳頭砸破他臉上笑容的念頭:“你可以跟我們一起走,但是你必須服從命令,違抗軍令是什么下場,你應該很清楚。”
“那是當然!”
龍文章依舊是那副欠揍的笑容,并且立刻湊上來敬禮問好道:“團長好!川軍團副團長前來報到,請求歸隊。”
這是強調他的身份呢!
周景瞥了他一眼,裝作沒聽見副團長這三個字,點點頭道:“行了,歸隊吧!我再強調一遍,收拾行李,半個小時后出發,解散。”
眾人各行其事,不少人立即從倉庫里被搶救回來的那些東西里四處扒拉,尋找自己能用得著的東西。
孟煩了碎碎念的磺胺被找到了,一共有八瓶之多,用都用不完。
他還找到了一些紗布和酒精,郝獸醫正在幫他處理,只是沒有麻藥讓他疼得直哼哼。
不辣曾經就是個上等兵,他最懼怕長官了。周景是他見到的最大的長官,而這位長官直接宣布他當班長,讓他也成為了這支隊伍中的頭頭。
這讓不辣一下子就挺直了腰桿,說話也硬氣了三分。
“不辣,當班長了,我們以后要找你找吃的勒。”康丫笑著調侃道,當然這也并不耽誤他往包袱里塞罐頭。
康丫難得沒說他那句話——“有吃的沒”,可也是三句不離一個吃。
不辣其實并不想搭理他,但是生怕這家伙本性難改,追著他不放,所以撿了個罐頭扔給他:“扯卵蛋,這么多吃的,只怕你是背不走,哪有會餓著的道理。”
沒錯,前一刻他們窮的就剩下個褲衩,后一刻他們就全部發財了。
從倉庫里搶出來的東西,相對于整個倉庫里的物件來說,是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但僅就是這么一部分,也是他們所有人加起來都背不走的。曾經他們會發愁食物太少不夠吃,現在他們發愁的是東西太多拿不走。
康丫攢了一包裹的罐頭壓縮餅干,準備離開時帶走。地上依舊散落著大量的壓縮餅干,都沒有人去撿,嫌浪費功夫。旁邊一整箱一整箱的還在那碼著呢!
這種浪費無疑是很可惜的,對于剛從溫飽線掙扎上來的眾人來說,心中難免有些不舍。
“太可惜了,背不走,不行就放在肚子里吧。”康丫為自己的聰明才智點了個贊。他也用行動實踐著自己的想法。
雖說壓縮餅干不怎么好吃,比罐頭差遠了。但是比起鹽水煮南瓜,芭蕉葉燉鹽水,那絕對能稱得上是美味佳肴了。
一手日本軍用水壺灌著清水,一手英國人的壓縮餅干,康丫吃的別提多香了。
然而吃的時候痛快,沒多久他就為自己的貪心付出了代價,捂著肚子嘰嘰哼哼的坐都坐不起來了。
“獸醫,郝獸醫,快過來,看看康丫怎么回事兒。”一旁正在收拾機槍的迷龍,發現了他的不對勁兒,連忙叫人過來幫忙。
康丫唧唧哼哼道:“一定是食物有問題,疼死我了……”
迷龍一嗓子一下就把眾人都吸引過來了,他們紛紛過來圍觀,也是有些納悶兒。從倉庫里搬出來的食物,他們都吃過了,可別真的有毒吧?
周景一捂肚子,也有點擔憂,連忙指著迷龍道:“快,去把那兩個英國人弄過來,食物真要是有問題,老子先斃了他們。“
眾人沉默不語,沒人會覺得這道命令有有什么問題。如果食物真的有問題,他們肯定會先撕了那兩個英國人在說。
出于防范,兩個英國人就在他們視線內的不遠處坐著,迷龍端著新得的那把機關槍,沖過去就不客氣的喊道:“舉起手來!”
兩個英國人面面相覷,不知道迷龍究竟是在說什么,只是覺得他有些來者不善啊!
迷龍可不會跟他們客氣,伸手推了一把,眼珠都瞪得大大的,“快,往前走!”
世界上有各種各樣的語言,兩個語言不通的人見面后該怎么交流呢?答案是依靠手勢動作。
杰克和理查德不知道迷龍在說什么,但他們看得出來,迷龍是在驅趕他們,讓他們往前走。
迷龍很快將二人帶到周景面前,被這種糟事兒搞得憤怒的周景,一把拽起杰克胸口的衣領,拿起手槍抵著他的額頭,披頭蓋臉地喝問道:“混蛋,你們倉庫里的食物是不是下了毒?給我老實交代。”
食物有問題?
兩個英國人是懵逼的,然后把頭搖成了撥浪鼓,連忙解釋道:“不不不,周長官,你要相信我們,倉庫里的食物沒有問題。倉庫里的食物全都是最好的,我們也都在吃。請您一定要相信我們。”
“真的?”
“當然。”×2
周景用狐疑的目光掃過二人,收起手槍,松開了他們的衣領,選擇暫時相信他們。反正他要是感到自己肚子疼,死之前一定會先斃了他們,一塊陪葬。
作為隊伍中唯一的軍醫,郝獸醫剛給孟煩了包扎好傷口,就又一次被趕鴨子上架了。
他的診斷方式讓周景大開眼界。又是望聞問切,又是摸心臟摸肚皮的,中不中西不西,洋不洋土不土的。
不過似乎也倒是管點用,在一套程序走下來后,郝獸醫下了一個定論:“哎,這就是吃撐了。”
“真的?”
郝獸醫看了一眼懷疑他醫術的不辣,沒好氣的回答:“不然你以為呢?是不是吃撐這還看不出來嘛!”
圍觀的眾人皆松了一口氣。不是食物有問題就好,不然這二十多口子沒被鬼子打死,反倒是吃了英國人的食物被毒死,那可就鬧笑話。死了,也得把腸子悔青了。
“你個砍腦殼的,吃了多少東西,沒個饑飽嗎?”不辣踢了一腳康丫,有些惱怒的罵道。
康丫要是被吃的撐死了,給康丫提供罐頭的不辣,那可就罪過大了。
龍文章觀察著地上散落的包裝袋,“壓縮餅干可不能多吃,吃多了能撐死人。我的建議是讓他站起來跑跑,消消食。”
在眾人目光的逼視之下,康丫訕訕道:“我就是看這么多吃的帶不走,扔了又有點可惜,裝在肚子里不也蠻好的嘛!”
此時此刻,最憤怒的是周景。因為康丫鬧的烏龍,他把兩個英國人弄來訓了一頓,最后原因竟是自己人管不住嘴,這讓他的臉往哪兒擱。
周景就像提留小雞一樣,一下子把康丫提留起來,踢著他的屁股罵道:“混賬玩意兒,小跑起來。老子的兵因為吃飯吃的太多撐死了,那老子還有臉混嘛!”
“快!”
康丫自知犯錯,又不敢忤逆周景,只能嗷嗷叫的慢跑起來,臉上寫滿了委屈。
食物中毒危機解決,可是周景的事兒并沒有解決。
哦,你說人家英國人的食物有毒,抓過來喊打喊殺的。這會兒證實跟人家沒關系,是不是得給人家一個解釋啊?
周景沉默不語,他完全沒有想好該怎么辦。指責別人的錯誤很簡單,只需要一張嘴巴就行。但是主動承認自己的錯誤,那就沒那么簡單了。
尤其對于周景這種好面子的年輕人來說,承認自己錯了,心里面那關就最難過。
別人會不會笑話他?
認錯會不會讓人覺得軟弱可欺?
英國人會接受他的道歉嗎?
其他人通過剛才的只言片語,周景對兩個英國人的態度,多少知道點什么。
而眾人的態度皆不相同,康丫,不辣,蛇屁股這些粗人,并沒有覺得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兒。
被長官誤會羞辱,指責打罵,那算個什么事兒?根本就是很常見的事情,誰會放在心上呢!
而少數幾人,譬如孟煩了,阿譯,龍文章,卻有意無意的觀察著周景,看他會怎么處理。
從一件事能看出一個人的素養,也能看出一個人大概能走多遠。很少有人愿意跟隨脾氣暴躁的項羽,絕大多數人都愿意追隨寬厚仁和的漢王。
周景究竟是不是項羽那樣的人呢?
聽著周景和兩個英國人嘰里呱啦的交談,阿譯湊到孟煩了耳邊,“煩啦,他們說什么呢?”
這年頭會外語的精英人士不多,孟煩了不才,也懂一點英語。
他解釋道:“團長跟那兩個英國人道歉,讓人家原諒他。”
“呵,英國佬的傲慢,受那么大的侮辱,能那么好說話嗎?”不知何時,龍文章出現在了孟煩了的身后,古怪的問道。
他大概也是沒有想到,在這一群人當中,就有兩個會說英語的。這年頭學一門外語,可比文盲學認字兒都難。
在這種毫不起眼的地方,蹦出兩個高知識分子,說起來這也算一件奇事兒了。
孟煩了并沒有注意到龍文章古怪的表情,而是也很奇怪的說道:“是啊,也是怪事。兩個英國佬一開始還有點兒惱怒,可一聽團長說起他認得溫斯頓·倫納德·斯賓塞·丘吉爾,態度一下就變了。”
“這人是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