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狗子的話語瞬間將李穆的意識全部拉回,而胯下的馬匹早已經踏過那個死去的匈奴,李穆顫抖的出了一口氣,然后夾著馬肚繼續向前。
漢軍騎正面接戰時的沖鋒是恐怖的,李穆只見到周邊浩浩蕩蕩的人馬涌上前,面前的匈奴便一個個的被長戟刺穿或者被環首刀砍殺,當然漢軍中也有些士兵運氣不好,正好撞到了對方的長戟或者彎刀上殞命。
李穆緊跟著前面的孫狗子前進,手中的旗幟揚起,周邊漢軍騎兵便越來越多,一時間喊殺聲震天,李穆沒有再對敵,只是躲避一些可能的攻擊,在前面漢軍騎的沖擊下,面前密密麻麻的人群豁然開朗,出現了一片開闊的草地。
李穆一愣神,立刻意識到,這是穿過敵軍了,自己這一邊已經打穿了對方的騎兵隊伍。
周圍的士兵并沒有就此停下,雖然馬匹在大喘著氣,但還是在韁繩的扯動下偏轉方向,從后方拐彎,準備再次對匈奴騎兵發起攻擊。
待到李穆扯著馬匹扭過身來,卻是看到兩側也有漢騎兵沖出來,兩邊進行包圍的隊伍已經開始向中間再次發動沖擊,切割匈奴本就已經被沖散的隊伍。
李穆迫不及待的向著周邊看去,希望能夠看到阿爺撐著的那桿大旗,但是目光掃過去,李穆最后竟然是在面前那龐大的匈奴騎兵隊里找到了他們的身影。
阿爺和霍將軍他們還沒有沖出來?
李穆心中頓時一緊,這個念頭頓時涌出,握著旗桿的手也不由地緊了幾分。
定睛望去,李穆看到那里正在瘋狂的廝殺,周邊的隊伍紛紛集結,李穆掃視了一下,在同樣準備往回攻擊的隊伍之中看到了霍去病。
只是阿爺他們被困在里面了!
李穆扭過頭,心中頓時得出這個結論,雖然與武三相處不過幾天,可李穆現在現在心中卻異常焦急,阿爺雖然武功還不錯,但是在戰場上他大都要雙手執旗,很難自衛,李穆有些擔心陳軍候他們究竟護不護得住。
李穆當下甩了甩韁繩,努力夾了夾馬肚,催促它加快腳步前進。
漢軍騎的沖鋒再次出現,李穆這一回卻是不再躲在人后了,或許是因為擔心武三的安全,李穆手中的旗子也舉得更高,同時拼命的催促馬兒前行。
馬蹄聲四起,已經形成合圍之勢的漢騎兵將中間攪去,那匈奴最后的騎兵以為自己就要砍倒對方的將旗,卻是恍然間發現烽煙四起。
“殺!”奔騰的馬隊中不知誰大聲的喊了一句,李穆只覺得熱血直沖腦門,手中的旗幟猛然揮動,同樣大聲的嘶吼,周遭的漢騎兵愈發的密集。
忘情沖鋒的李穆也沒有注意到,自己本就靠前的位置,因為拼命催動戰馬前進,右手的赤紅色旗幟成了身后眾多騎兵的指引,紛紛跟上
一小支匈奴試圖對李穆這個沖鋒在前的旗兵進行撲殺,已經隨著隊伍沖鋒在前的李穆自然也看到了那些橫著長戟沖了過來的匈奴兵,當下左手去抽刀,但是刀鞘本就在左邊,致使長刀一時抽不出,李穆面色焦急,心一橫,重新握住韁繩,右手將旗幟斜指前方,怒目圓瞪,直接向著對方沖去。
匈奴兵見到李穆的動作,臉上頓時布滿猙獰的表情,李穆和對方四目相對,同樣面目猙獰,大聲吼叫,就要用手中的旗幟捅去。
但是就在這時候,旁邊的一串馬蹄聲接近,李穆只覺得有什么東西從身邊劃過,然后便看到那面前的匈奴胸口中了一支長戟,栽倒在地,下一刻一陣玄色陣風從一旁刮過,李穆看到了一個穿著黑甲,內襯玄色服的人手持長弓超越自己。
那玄色的披風,再加上那完全不一樣的甲胄,李穆立刻就認出了這是誰。
那是這支部隊的最高長官,是每一位將士都無比崇敬的霍去病!
兩支箭矢從縱馬前行的霍去病手上的長弓射出,不遠處兩個匈奴猛地倒下,李穆看到霍去病順勢將長弓放下,右手直接拔出地上那個仰躺著的匈奴胸膛上的長戟,重新挑起,握著長戟奮力刺出,這是李穆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看到霍去病的戰斗,而那一剎那李穆突然想到了兩個詞。
長槍如龍,所向披靡。
雙方騎兵再次接戰,李穆的目光終于從霍去病的身上移出,拿著旗桿捅翻了一個匈奴兵,已經能夠看到正中心的阿爺。
他周邊都是陳軍候的護旗隊,倒是沒有什么情況,李穆當即心中一松。
但是就在這時候,李穆只覺得腳上突然被人一扯,力度極大,剛剛放松的心情讓李穆一下子沒有攥住韁繩,便頓時從馬上滾下。
李穆心中當即大叫不好,正面朝下的和地面來了個親密接觸,巨大的沖擊力道讓李穆腦瓜子嗡嗡的,手中的旗桿也頓時松開,而李穆幾乎又是本能的掙扎起來往前跑,防止被后方的馬隊沖擊踩踏。
但是剛邁開腿,自己便又被拉倒,一雙手掌再次重重的拍在地上,傳來火辣辣的痛。
李穆嘶咧著嘴扭過身,大聲喊到讓開,卻是看到自己的腳被一個人抓住。
那辮發,那短上衣,還有那雙滿是殺氣的眸子,李穆意識到這是一個匈奴,一個敵人。
還好此刻李穆已經沖入騎兵中一段距離,周圍馬匹的速度都紛紛降了下來,李穆一個骨碌趕忙起身,那匈奴也已經在馬群之中站了起來,手中的彎刀閃爍,或許是認定了李穆這個旗兵的身份,直撲而來。
李穆當即摸向腰間,環首刀終于是流暢的抽出,李穆微微垂下刀尖,一股熟悉的感覺涌上來,雖然李穆此刻全身都有些發麻,但是腎上腺素猛烈涌動,李穆現在頭腦異常清楚。
看到對方揮著彎刀砍來,李穆一個閃身到右邊,手中的環首刀也猛然抬起,然后狠狠劈下。
金屬交擊聲在耳邊嗡然響起,李穆只覺得耳中一鳴,手上一震,但是下劈的動作并沒有停,環首刀到底一個斜拉,從對方的彎刀上抽開,然后再是一個斜砍。
腦中那些環首刀的技藝在這時候展現在手上,環首刀的刀尖直接在對方的腹部劃過,火花閃過,巨大的力道震得李穆差點握不住刀,但是對方也因為這一下而向后退去。
對方空門大開,李穆腦中一狠,身子躍起頓時撲了過去,手上的長刀高高舉起,然后右腿上前一個大邁步,借助腰胯的力量將環首刀斬下。
一陣生澀的阻力感傳來,下一刻一股溫熱的東西濺到了李穆的臉上。
李穆緊閉著的眼重新睜開,便看到面前的那個匈奴直直的跪下,隨后向后倒去,自己的手上一松,李穆看到自己的環首刀嵌在對方的肩膀脖頸處,鮮紅的液體正從那里噴涌而出。
李穆仿若受驚的兔子猛地后退了一步,被地上的東西絆倒,陡然坐在地上,眼睛卻死死的盯著那個已經死去的匈奴。
這是李穆從未有過的體驗,親眼看到一條人命從自己手上流逝。
自己殺了人!
李穆的大腦幾乎在這一刻停滯,腦中只有這一句話在不停回蕩,看著面前失去的匈奴久久愣神。
“李禾!憨娃!”
直到下一刻一句熟悉的厲吼聲從背后傳來,一個身影出現在李穆的旁邊,蹲下來翻看李穆周身。
李穆扭過頭,見到是一臉焦急擔心的武三,心中卻是十分慌張,抬手指了指自己面前的地上,顫抖的說道。
“阿……阿爺,我殺……殺人了。”
武三看到李穆面前不遠處那個仰躺著死去的匈奴,連忙抱緊了李穆,安撫著說道:“憨娃,沒事,那是你給你娘他們報仇了,那是他們罪有應得的,沒事。”
李穆心中依舊有些愣神,恍然間卻也是抱住了武三,將臉緊緊埋在他的胸膛之中。
這一輩子,接受了十六年現代教育的李穆,從沒有這么慌張過,也從沒有這么平靜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