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穆此刻正感受著這二十年人生中前所未有的恐怖場面。
自己的身邊人馬嘶鳴,兵器交擊,天空中不時的有箭矢射下,匈奴的騎步兵正不斷的向著山丘上面涌來,山丘并不大,而四周卻是有敵人沖來。
沖上山丘的旗隊人馬此刻紛紛扯住韁繩,將旗桿戳在地上,手中拿著武器防著天空之中隨時可能落下的箭矢,同時還要防備那些端著長戟上來突刺的匈奴。
而在外圍的漢騎兵和護旗隊士兵可以說是經歷了噩夢般的場景,面前的這些匈奴騎兵步兵一個個悍不畏死的沖過來,他們死死的咬著整個部隊,不僅如此,他們憑借著手中多樣的武器不斷的對著騎在馬上的漢兵發動密集的攻擊。
密密麻麻的武器直沖面門,諸多的漢兵根本防不住,往往是擋住了這根長戟,那邊的另一根長戟便猛然襲來,然后便被挑下馬,還不等重新做出反擊,數支長戟便一同戳來,讓漢兵再也拿不起手中的刀。
這樣的情況在這塊小小的山丘四周比比皆是,被包圍的這些漢兵正在被匈奴飛快的清理著,眼看著就要將將旗完全暴露在他們的眼前。
包圍圈在逐漸縮小,旗隊能夠站著的位置越來越小。
陳軍候扭頭看了一眼依舊雙手握著將旗不動的武三,心知一旦如此擁擠的地形將會讓旗隊變得更加艱難,一定要讓中間的位置多些出來,于是立刻扭過頭,舉起手中的環首刀,大聲的喊道:“全部下馬,把馬匹全趕出去,一定要保住霍將軍的將旗!”
陳軍候的聲音在周邊響起,他也是第一個翻下馬背,其余的士兵看到他的動作也立刻紛紛下馬,然后順著陳軍候的方法將馬匹開始往山坡下趕。
李穆同樣下馬,自己的這匹大黑馬也跟了自己幾天,再怎么說也有些感情,但是現在情況危急,李穆也不得不在馬屁股上狠狠抽了一下。
周邊的士兵則有更狠的,直接在馬屁股上刺了一刀,馬匹吃痛嘶鳴不已,頓時狂奔著向著山坡下跑去,聚攏的上百匹馬匹跟著沖了下去。
馬匹奔跑的威力還是巨大的,尤其是在這種密集的隊伍之中,雖然有的馬匹被匈奴的長戟戳倒,但是更多的還是直接踩過去,將這些匈奴撞到后踏在馬蹄下,轟亂的場面也讓這些靠近的匈奴步兵吃了大虧,被沖開一大片,同時讓山丘上的漢兵們有了個喘息的機會。
“豎盾!準備手弩!”
那邊馬匹制造的威力震天動地,這邊陳軍候也沒閑著,立刻大聲的命令騎士們匯合,將為數不多的圓盾都圍到旗隊周邊,組成一個嚴密的小陣型,隊伍里的長戟手迅速的從騎兵轉化為持戟步兵,在最前排戒備,護旗隊持環首刀的士兵則是紛紛拿出背上的手弩,從剛剛在馬上解下的箭袋之中抽出短小的箭矢開始裝填。
楊穆被圍在最里面,看了一眼大家緊鑼密鼓的準備,又扭頭去看武三的情況。
而這一看,李穆就發現武三的狀態不對。
那桿將旗在武三雙手執握下還直挺挺的豎在山丘上,但是武三的身子卻是愈發的有些佝僂,甚至頭都是低下來的,旁邊的人都因為緊張的情況沒有注意到武三的情況,李穆卻是趕緊撥開人群沖過去。
“阿爺,你怎么了?”
李穆沖上前扶住武三,低頭便看到武三有些泛白的嘴唇,當下心中不由一緊,掃視了武三周身一遍,李穆的目光最后聚集到了武三右腿上的那茬子斷箭。
箭頭穿透了整個皮質護擋,深深的插入大腿肌肉之中,而漫出的鮮血卻是直接浸透了整個右腿衣物。
李穆立刻意識到這可能是被射中大血管了,甚至可能是大動脈,之前在馬上的時候或許還好一點,但是武三后來將箭矢折斷,那箭頭便在其中扭動了,可能就導致了大出血的情況。
李穆雖然不是學醫的,但是一些小常識也知道,學校組織的外傷課上也仔細學過,當即就要伸手撕開布料看清楚點。
但是武三的手這時候卻是按了過來,李穆抬起頭,就看到武三有些痛苦的面龐:“憨娃別亂動,這箭頭拔出來會死人的,等打完了再拔。”
“阿爺,這我當然知道!”李穆看著武三焦急的說道,肌肉卡住了箭矢,箭矢也能夠讓傷口壓住,自己是絕對不可能去拔出來的。
但是現在這個傷口還在往外冒血,這樣下去,武三可不一定堅持的住。
李穆急切的回了一句,便伸手撕開了這截褲子,看到那個傷口還在往外冒血,血紅的肉暴露在外面,看到這個李穆頓時有些暈乎。
過去在學校上外傷課的時候包扎的也只不過是給模型做的,哪里見到過這樣真實的場面,因此也是有些顫抖的晃了晃頭,緊緊的瞇了瞇眼。
李穆低下頭先在自己的衣服邊角上咬了咬,扯下一大塊布,撕成幾個布條。
再將最大的一塊布繞著那個箭桿鋪下,手中的布條在傷口周邊繞著大腿緊緊的綁著,幾條布帶下去,鮮血涌出的跡象就不怎么活躍了,李穆這才松了一口氣,卻是看到武三齜牙咧嘴一臉驚訝的看著自己。
“憨……娃,你咋還會這些……”武三有些詫異的說道,但是兩只手還是靜靜地握著旗桿不松手。
李穆站起身來看著武三,卻是沒有接過這個話茬:“阿爺,你不能站著,得躺著,不然傷口會崩開的。”
聽到這句話的武三卻是堅定的搖了搖頭,大聲的說道:“不行,將旗不能倒,我就是死嘍,也得站在著豎著旗桿死!”
武三的語氣突然變得異常堅定,看著李穆的眼神也滿是倔強,只是偶爾腿上的疼痛會讓他忍不住抽動嘴角。
“那我來給你拿旗!你躺著!”李穆卻是擔心的盯著傷口,他這么站著,是一定有問題的,到時候傷口擴大了,自己可不知道怎么辦。
武三卻是再次堅決的搖了搖頭,死不松手,看著李穆的目光之中甚至帶著殺氣,似乎誰敢動他掌握的將旗就是和他有仇。
李穆不敢過于刺激他,臉色焦急的抿了抿嘴,最后說道:“那我扶著你,但這只腳一定不能用力!”李穆如此說道,當即也是伸手過去穿過武三腋下扶住他。
而這時候那些被馬匹攻勢沖開的匈奴又再一次的攻了上來,而且沒有了馬匹的阻擋,他們的人群變得更加的密集,烏央烏央的就沖了上來。
浩大的聲勢讓扶著武三的李穆也不由地緊張了一下,旁邊的武三似乎注意到了,當即嚴肅的對著李穆說道。
“憨娃莫怕嘍,咱霍將軍就在下面,肯定把這些人都打下去,別亂冒頭就是。”李穆看著前方,其實也沒怎么聽到武三的這句話話,胡亂的點了兩下頭,然后繼續看著前面的情況。
那些匈奴這時候端著長戟舉著彎刀沖了上來,陳軍候剛剛命令士兵構筑的小陣型起到了作用,只見那些已經裝填完畢的手弩手立刻扣動扳機,弓弦抖動的聲音響起,短小的箭矢在十來米的距離飛速掠過,下一刻那些密集沖上來的匈奴便都悶哼一聲,前面的倒下去了一片。
見到這個情況的李穆當即也是心中一喜,這個武器自己倒是沒有過于注意,只是聽他們嘮叨了幾句,說這東西要是在,匈奴早就死光光了,卻沒想到有了這樣的奇效。
一波弩箭下去,匈奴被掃倒了許多,但是周邊涌上來的匈奴數量并沒有就此減少,相反,還有更多的匈奴兵沖上來。
而手弩要重新上箭,那些匈奴的射手便抓住這個機會反擊,諸多箭矢襲來,圍在旗隊外圍的多人便也慘叫著倒下。
雙方近距離互相攻擊,匈奴愈發的接近整個小陣型,最前方的長戟兵已經接戰,互相廝殺的場面再次出現,李穆的心中不由地一抖。
而這時候武三也是抖了抖李穆,對著李穆說道:“憨娃,別扶著我了,去給你陳軍候上箭,匈奴等會兒可就打進來了。”
李穆聞言卻是低頭看了看武三的腳,武三一臉不耐煩的將右腳提起,安慰似的對著李穆笑道。
“放心,你阿爺我打了這么多仗,也沒見死過,一點小傷沒事,快去幫忙。”
李穆還是有些不放心,但是武三卻是使勁的催促李穆快點過去幫忙,拗不過對方,這時候旁邊的一個旗兵過來攙扶了武三,李穆便也不多停留,點了點頭,撿了跟長戟插在武三身邊,然后扭身低頭向著陳軍候的方向跑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