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刻喊殺聲震天的戰場,這一刻卻就已經變得悄無聲息,在漫天的煙塵之中,點點閃光涌動,逐漸變得整齊,然后是一陣整齊的腳步聲傳來,其中還夾雜著盔甲摩擦碰撞的聲音。
香積寺戰場上的硝煙還未散去,這里的戰斗依舊還在進行,剛剛還只是雙方的前鋒叫獸,參戰的兵力不過數萬,而在這片戰場的兩個南北方向,統共三十萬的兵力正在緩緩的涌入這片戰場。
紅甲,黑甲,銀甲,入眼所及之處皆是人馬和飄揚的旗幟,鑼鼓喧天,喝聲震天。
只不過此刻在這片戰場的南方,一方人馬正在緩緩的向后退去,他們被前來接應的隊伍給攔住,然后才緩緩的轉身,挪到隊伍的兩側,重新面對面前的戰場。
安守忠和李歸仁此刻都是一臉不安和不忿,本來就在眼前的戰斗在頃刻間從自己的面前消失,而且就在剛剛,后面又傳來消息,那唐軍之中的回紇騎兵似乎在之前開始繞后,雖然陛下已經派人去了,但是此刻自己這邊吃了敗仗,要是不能夠扭轉敗局,自己到時候就要提頭去見了。
兩個人率領的殘余騎兵跟在大隊的步兵兩側,重新隨著隊伍向前,他們面前不遠處之前因為馬匹奔騰而沸騰的黃沙戰場,此刻卻是漸漸的清晰下來。
“這么多閃光?他們那么快就重新聚攏了部隊?”
李歸仁看著遠處的情況,皺著眉頭自言自語道,當下卻是不自覺的抓緊了手中的韁繩,另一只此刻攥著唐刀的手竟然也在微微出汗。
李歸仁瞇著眼看過去,似乎想要看透那黃沙團之中的情況,但是就在這時候,那些密集的閃光從其中傳出。
那是整齊的長槍兵方陣,在他們的后方,刀盾手已經提盾舉刀,時刻準備護衛長槍兵。
在更后面,弓箭手隊伍和弩隊混合在一起,每個人都沉默不語的踏過戰友的尸體繼續向前,只有遇到地上的流矢時才順手拔出放入箭囊。
在這些人的中間,則是李嗣業帶領的一千人的陌刀隊,長長的陌刀幾乎和長槍一樣耀眼,厚重的刀刃在烈日下反射出更加強烈的光芒,它們所弄出的閃光才更加的讓人感覺遍體生寒。
炎炎烈日下,李歸仁和眾多剛剛從陌刀下逃出來的騎士都心中有些不安,紛紛對視,卻又強行將心中的恐懼壓下去。
李嗣業的陌刀,已經身后那些披著銀甲的陌刀手,此刻是整個叛軍騎隊的恐懼所在,而對于唐軍前鋒來說,李嗣業和這些壯碩的陌刀手,就是他們勇敢向前的動力。
陌刀隊在前一刻所打出來的巨大威勢,已經讓每個人心中都有了一個堅定的信念,那就是只要陌刀隊在,前方便無人能當,勝利便就在眼前,長安便就在眼前。
隊伍踩著鼓點緩緩向前,跟在李嗣業身后的李穆此刻意猶未盡,心中依舊想著再戰。
這是一場不需要被動原因驅動的戰斗,李穆全身心的投入到這場戰斗之中來,此刻見到自己等人力挽狂瀾,卓有成效,自然也希望自己能夠繼續進行下去。
這不是內心深處的殺戮被激發,這就是對自己所熱愛的事物今后還能夠進行下去的一種激動。
李穆覺得自己真的要想一個詞語來解釋這一切的話,那就是這是一場正義的戰爭,自己此刻是站在正義的一方,祛除這些在大唐疆土上肆虐的叛軍毒瘤,還天下一個朗朗大唐。
心中有了這樣的一個念頭,李穆便更加握緊了手中的陌刀,目光逐漸放遠,看著不遠處將要和隊伍接戰的叛軍,心中的熱血開始翻騰。
部隊再次向前了片刻,鼓聲變動,李嗣業抬起手呼喝隊伍停下,周邊旌旗開始揮動,其余的軍官開始呼喝部隊緩緩停下,這些唐軍雖然步伐還有些混亂,但是在一片混亂之中還是停下了步子,然后將隊伍緩緩的收攏,許多人的目光都開始瞟向李嗣業的方向。
在之前,他們對于這個將軍來說心中幾乎是不夾帶任何的敬意的,甚至因為李嗣業和那高仙芝曾是親密的下屬,還對他頗有些看不起。
但是現在,在之前那場讓人幾乎肝膽俱裂的戰斗之后,大家明白了戰場上要看中的根本就不是那些虛無的東西。
在這樣殘酷的戰場上,誰有實力,誰才是最有話語權的。
而剛剛一個人兇狠砍殺了十幾騎的李嗣業,無疑就是這里最有話語權的人,此刻每一個前鋒士兵都恨不得對李嗣業馬首是瞻。
只要他能夠帶著自己等人打勝仗,而不是被敵軍胡亂的砍殺。
李穆也同樣看向李嗣業的背影,剛剛的戰斗之中自己找不到他,最后才貿然帶著部隊向前,雖然不知道其中是有什么的原因,但是現在不管怎樣,現在他在自己的面前,只要他有什么命令,自己一定第一時間去執行。
李嗣業似乎也明白現在是自己全權指揮的時候,自己的隨機應變將決定這再一次的戰斗天平究竟會偏向哪一邊。
“長槍兵繼續向前,刀盾手緊隨,敵方射箭立刻穿插上前。弓箭手與長槍兵拉開距離,開始備箭。”
李嗣業大聲的說道,周邊的傳令兵立刻將這個命令傳送到每個軍官的耳中,然后部隊開始緩緩的動了起來,長槍兵將本來斜著的長槍放的更低,開始邁步向前。
而在李穆周邊的弓箭手此刻卻是再次將箭囊放下,抽出幾根箭拿在握著弓臂的手中,又將幾根插在自己面前的沙土地上,一個個開始調試弓箭。
戰斗在頃刻間突然變得十分的正式了起來,完全沒了之前的匆忙感覺。
而就在李穆關注這一切的時候,在不遠處的叛軍卻也是終于停了下來,他們的速度似乎的更快,同時那兩翼的騎兵開始運動,呼喝著驅動馬匹再次沖來。
前方還在行進的長槍兵隊伍還是難免有些騷動,隊伍一下子就開始混亂了起來,一根根的長槍開始相互撞擊,隊伍眼看就要不穩。
而這時候在李穆前面的李嗣業動了,他手握陌刀,看著前方開口:“陌刀隊,都跟上。”
李穆一扭頭便聽到了這句話,下一刻連忙應到,同時扭頭對著身后舉起了手中的陌刀,大喝一聲。
所有的陌刀手都在同一刻抬起頭,眼眸之中都有了一股殺氣,李穆見到這樣的情況都不由地愣了一下,但還是趕忙扭過頭跟上李嗣業的步伐。
一片銀甲從弓箭隊之中分離出來,片刻后便跟上了前面的隊伍,那些長槍兵忽的發現自己的一旁出現了陌刀隊的身影,竟然奇跡般的迅速安定下來,連帶著隊伍都重新齊整起來。
而就在這時候,前方有軍官大聲的喊道。
“敵軍放箭!防御!”
李穆向前邁動的步伐頓了一下,抬頭看了一下那天空之中突然多處的無數的密密麻麻的小點,看了一眼前方重新披甲的李嗣業,毫無任何反應。
李穆決定將命賭在自己身上的銀甲上,同樣穩步向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