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里斯雙眼圓睜,使勁在這個怪物的身上尋找著可辨識的痕跡。但是不管是光滑黏膩的身體外表,高聳帶鱗的帆狀背鰭,嗡嗡作響的腮,鼓脹突出的眼,都沒有了一絲人類的特征。
就連說話的聲音,都帶著深海傳來的隱匿陰沉,話語中埋藏著一切黑暗的情感……
“哥茨……是你嗎?”
哈里斯雖然不敢相信,但是眼前每一件事都超乎了他的想象。在這種詭異的環境里,只要確認了面前的恐怖吸血怪物是真實的,那么接受另一個怪物是自己的朋友,也就沒什么大不了了。
“是……”
那湖中巨怪往地上吐出一口腐蝕的黑水,用盡量清晰的聲音說起了話。
“那是馬德斯山被腐蝕后,引來的恐怖存在,被稱為星際吸血鬼的異形怪物。它又被稱作星間蹣跚者。”
哥茨的聲音時高時低,但是完整地傳到了哈里斯的耳朵里。
“星際吸血鬼沒有頭,沒有面孔,更沒有眼睛,和民間傳說的吸血鬼截然不同。但是這怪物會用巨大的魔爪抓住并撕開獵物,用那些吸盤吸干犧牲者的血液。”
哈里斯訥訥地說道:“難道這個怪物,是被之前那個黑色巨怪召喚來的嗎?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
哥茨化身的巨型魚怪,已經從星際吸血鬼的附近撤出,站在了哈里斯的身旁,警戒地看著前面的異類。雖然自己的體型也有兩米多高,但和龐大臃腫星際吸血鬼比起來,依然構不成絕對的威脅。
“前面的怪物是噩夢的化身,用來腐蝕弱化這個世界的空間壁,為那昏睡著的邪惡主人降臨,做充足的準備。”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可能是我們之前多次的驅逐引起它的好奇心,也有可能是某個人做了出格的舉動,導致了它在漫長的非生非死時光里,將目光投向了這里……”
哥茨巨大的頭顱搖了搖,順手撕下身上纏繞的水草,放到嘴里嚼著。
“但這個怪物,只是一只聞到了受傷獵物氣息的鬣狗而已。其實你已經成功地制止了那個下位種族的入侵,真是了不起啊……”
哥茨甕聲甕氣地贊嘆著:“我從沒有想到你能做到那一步!不僅地驅逐了沉睡的災禍,還打敗了黑暗血肉之墻。前天的我為了打敗它,可是連命都差點丟了……”
哈里斯驚呼道:“哥茨!你到底做了什么?為什么會發生這樣的事?”
巨大魚怪的獸狀眼中閃過擬人的復雜神色:“你想象不到的……從崩壞來臨那天起,大家為了這個小鎮做到了怎樣的地步……”
“哈里斯,你快離開吧。和前天無形的獵犬不同,這是只有怪異才能對付的怪異……”
“就由我來阻擋……”
哈里斯聽到這句話的同時,整個人也被哥茨的前臂掃中,如炮彈一般倒飛了出去,一頭扎入旁邊的密林里不見了蹤影。
哥茨低吼一聲,長長的手掌分化的利爪化為一道寒光,狠狠地扎進了星際吸血鬼的身體里。
巨大魚怪狀態下的哥茨,已經徹底蛻化成了一個異類。他用線條流暢,肌肉虬結的怪異雙腿向前蹦跳,每一次的加速都帶著凜冽的風聲,像一只巨大的蟾蜍奔向著月亮。
在這種加速度下,哥茨的力量也被提升到了超乎尋常的程度,只一擊就破開了星際吸血鬼的外皮,在那深紅色的核心上留下了深刻的一道傷痕。
但是這樣的攻擊,再次激起了星際吸血鬼的怒火。這個不祥的殺手從某個腐化宇宙的星際空間前來,是為了填飽肚子,滿足它饕血的需求。那種天性中的殘忍和進食的欲望混合起來,就成了一種極度混亂中追求殺戮的意志,化為了恐怖的呢喃聲,響徹天空!
哥茨驟然無備,正跳躍著想要一擊即走的行動被褻瀆之音打斷,在半空中落地時失去了平衡,撞在了旁邊的山崖上。
星際吸血鬼渴血的鮮紅觸肢已經悄然伸出,愚昧地蠕動著向前抓住了哥茨的后腿,怪異冷笑著將它拖向深紅核心的巨大口器之處。
哥茨作為同樣的怪異存在,對于褻瀆之音的抗性遠遠高于人類,很快就恢復了過來。只見他用手肘處逆生的骨刺,狂暴地扎進了星際吸血鬼的觸手里,將觸肢上那個緊緊咬住自己的口器,釘死在了地面上!
星際吸血鬼無定變化著的形體外部只分為兩個部分。一個是觸肢,負責攻擊并捕獲獵物;另一個則是口器,用于噬咬并吞噬獵物,集合了無面無眼生物的感覺器官。
因此這一擊的影響,不僅是在怪物觸肢尖端的嘴部劃了一刀,更相當于在它眼睛、鼻子、舌頭、耳朵這些地方同時刺了一下。
星際吸血鬼立刻肢體蜷曲了起來,不管不顧地掙扎逃離開了,只剩下一地的鮮血和哀嚎。
哥茨果斷想要站起來,腿部卻傳來了一陣的疼痛。他這才看到被自己扎穿在地并斷裂在外的口器,仍在用尖牙撕磨著,從他身上咬下來的一塊肉……
哥茨皺了皺眉,疼痛和流血卻沒有對他造成什么精神上的困擾。他眼中望著微黃的冷月,心里只有一種冰冷而殘酷的念頭涌動著。
那種感覺好像是他已經脫離了生者、死者的簡單劃分,邁入了永生者的全新境界。他心中過往種種情感、記憶,都飄渺得像是桌面的一層浮塵,就連喘息都能把它們吹走。
幼時和父親生活在林間的記憶,年輕時和胡克老爹共度難關的記憶,結婚生女后那甜蜜而短暫的記憶,山難爆發后消沉而絕望的記憶,沒化成了漫天飛舞的蝴蝶。
他越是想要握緊,想要追逐,這些記憶就離他越遠。但那些蝴蝶扇動翅膀震下的磷粉,全都是他過往人生記憶里寶貴的片段。
那個生而為人的哥茨,似乎正在遠離人間。他想起了父親離家了許多年之后,突然回到了他的面前,告訴他的那句話。
“那長眠不朽的并非逝者,在亙古中連死亡都會湮滅。”
下一秒,他的獸瞳中只剩下那個愚昧蹣跚著的殘忍怪物。
他心中的殘酷和溫情相互交織,冰冷與熾熱循環交替,化成了心中執著的念頭。
如果這個人類的存在將在今天耗竭,那么就由這個怪物的死亡,充當黃泉路上的鎮魂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