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狼牙湖邊星光黯淡,地上細草被露水沾濕后塌倒在地,仿佛集體陷入了沉睡。此時的殘月已經接近墜落,茫茫的深夜終于要走到了盡頭。
從在湖邊淺水游出來的兩個人狼狽地站起,茫然看著四周蕭瑟的夜景,又看了一下自己一身的泥水,一陣涼風吹到濕透的衣服上,忍不住打了個寒戰,不約而同地往里地上走去。
“嘶……好冷啊!”格雷倒吸了一口冷氣說道。
格雷身上好歹還穿著防風避水的獸皮長袍,我就穿著一套冰涼的貼身鎧甲,走起路來盔甲也冷、水汽也冷,簡直跟賣火柴的小女孩被凍死的那天一樣冷。
我掃興地在前面開著路,“真是晦氣,這次不僅沒有找到回去的路,反而又招惹上了‘千面之神’這家伙。胡克老爹這個人老混蛋是不是故意在坑我,把服刑經驗也當成服役經驗了……我見到再多次也搞定不了這樣的怪物啊!”
格雷疑問地說道:“馬庫斯老大,你原來見過這個怪物?”
我撇著嘴說道:“不僅見過,還得罪過他……而且是警告我放學小心點,以后見一次打一次的那種得罪。”
格雷難以置信地看著我:“這……這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大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一腳終于踩在了堅實的地面上,用力蹬掉了鞋底的淤泥,掬起一捧水洗了把臉,任由冰冷的液體從我的臉上流過,安撫我還處于高度緊張的神經。
“別問太多,知道太多容易有心理壓力。這次如果碰上他是個意外,那么就算我出門倒霉踩了狗屎。”
我有些壓抑地說道,“但這個可能性太小了,有個哲學家就說過——人不可能兩次踩到同一坨狗屎!”
“……老大,我可以肯定哲學家不會研究糞便。”
我毫不在意地說道:“哦,那不然就是魯迅說的?我的意思是,如果這事不是巧合,那么‘千面之神’很有可能已經從現實世界的層面盯上我了。我更擔心這樣的事情會波及到礦石鎮……”
格雷聞言也悚然一驚,“那樣的末日如果發生在鎮上……”,他愣在原地咬了咬牙,隨后扎緊了長袍的下擺跟上了我的步伐,“我們必須立刻回去!也許我們有沒有辦法阻止,但小鎮若是沒有我們的預警,一定會面臨毀滅的!”
我很想告訴他,他口中的毀滅幾十年前就差點發生了,但是九九年的事情我們都是簽了保密協議不能透露……
哦不對,是老礦工們的事情涉及模因擴散問題,我不能對外透露,所以就干脆讓他自己糾結去了。
保持點積極樂觀的精神總是好的。
格雷低頭思索了一會兒,忽然又抬頭說道:“老大,如果我們有那個小丑一樣的手段,是不是就能阻止怪物了?”
我聽到這句話,心情更加沉重了,因為這讓我我想到了另一個世界的羅德先生。
本來在付出慘烈犧牲,拼盡人類一切手段后,我們以為自己取得了勝利,驅逐了這個恐怖的存在,但是犧牲者的靈魂依然被囚禁,整個世界也繼續被“千面之神”陰影所籠罩。
這個恐怖的存在不僅僅是力量上的碾壓,更是有一種奇妙的惡趣味,喜歡看著人類在絕望中掙扎,最后在掙扎中絕望。
按照“千面之神”的脾氣,那座恐怖的“潘尼蘭德”游樂場絕不會因為小丑的行動就消失。
那片空間可能在召喚儀式開始的那刻,就陷入了空間與時間的漩渦中,像個碎片一樣被放逐在虛空中,持續不斷地重復著那天的獻祭。
這場地獄狂歡的結尾是在游樂場內熱鬧擁擠的環境下,誰都找不到逃離的出口。隨后,恐怖殘忍的事情發生,游樂場里到處沾滿了血跡,無人生還。
而第二天,游樂場將一如既往營業,設備一塵不染,工作人員熱情地對著游客說:“歡迎來到游樂場,這里就是您的家!”,仿佛昨天的事情從沒發生過。
聽完我的猜測,格雷打了個冷顫,似乎被那種末日般的絕望所籠罩,忍不住開口問道,“但是被召喚出來的小丑,已經打破了這一切了不是嗎?”
我搖了搖頭,“他成功地阻止了恐怖降臨,但不代表他勝利了。在這樣的恐怖面前,一個人的力量是改變不了問題的,就算他是周可兒——這也是我一直在思考的問題……”
“我猜測,不管是原本的小丑還是被獻祭召喚出來的家伙,被這個恐怖的空間所困住,加入這場永無止境的喧鬧中……”
格雷頹然地說道:“就連小丑之神都做不到嗎……”
我看著遠處樹枝搖曳的森林,輕輕地踩在碎石道路上,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氣,來驅趕內心的惆悵。
我的內心也曾有一分的僥幸心理,萬一我見到的小丑真的有逆轉一切的能力,用混亂帶來他口中的公平呢?但是下一秒,我就立刻否認了這個可能……
因為他回答上了羅夏的臺詞。
清晨來臨之前,我和格雷已經步行回到了杉樹氏族,從遠處就窺見了村莊的木樁外墻和簡陋的部落建筑。
從木帳篷之中已經升起了一縷縷的炊煙,沿著帳篷頂端的洞口裊裊升騰,形成一股特有的青色云氣,籠罩在部落的上空。
而年輕的部落戰士,已經拿著長矛、弓箭匯合在了中央空地上,相互之間捉對廝殺,開始了激烈的較量。
但這些牧野田園風格的場面,只是這個部落的和平表象。在氏族中間的領地中間,正五花大綁地捆著七八只駱駝,躺到了同樣數量的死尸,地上還雜亂堆放著一些貨物。
從我的經驗來看,這些絕對不是打劫商隊得來的貨物。
他們應該是打劫了一支軍隊。
不然地上怎么盡是沾著血跡的木甲、圖騰面具、木矛,和行軍用的干糧輜重呢?哪只商隊光帶著武器就想出來做生意?東印度公司嗎?
但格雷明顯沒發現問題,一看這個場面臉色瞬間就黑了下來,走到部落青年們的面前訓斥道:“森波!我已經禁止你們出去打劫了!為什么還擅自做出這種事!”
站在隊伍最前面還在擦拭狼牙棒血跡的森波,轉身一看是酋長出現,瞬間低頭不語,一副任打任罵的老實表情。
另一名部落成員小聲地說:“酋長……這真不是我們打劫的,是他們送上來的……”
格雷還沒反應過來,森波的巴掌就呼嘯而至,把這個家伙打出了兩米開外。
見到這個場面,格雷無可奈何地說道:“你們太讓我失望了!你們是不是沒有稟報老薩滿就擅自動手了?!”
森波猶豫了一下,小聲說道:“我們……我們說了……”
格雷問道:“那薩滿怎么說?”
森波一指遠處孤零零的帳篷,“老薩滿讓我們趕緊打死,剩下一個領頭送去讓他拷問就行……”
格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