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名狀之物。
靠著精神抗性摒除一切干擾后,我第一時間就猜到天上的是什么。
這種詭異到無可復加的出現方式,絕不是自然造物所能擁有的,天上的存在就像是一柄超維度的鉆頭,正在輕而易舉地突入我們這些低維度生物存在的單薄世界。
殘暴而直接的出現方式,不代表天上的存在智力矇昧,相反的是,那存在可能擁有著超乎這個世界認識的道德和智慧。
并非不能,只是不在乎。
就像我能提起筆輕而易舉地涂亂一張畫,也能不費吹灰之力地踩塔一處蟻穴,卻絕沒有心情在發出洋洋灑灑的反派宣言,才用慢動作享受微小之物的敬畏尖叫的。
是的,只是不在乎。
石像人的身體外觀黑中透綠,表面有金色和閃光的斑點條紋,正跪臥在地上形成一處安全的房屋,淡淡的白光照在四周,似乎連天穹的危機都暫時遠離了。
我將瀕臨崩潰的艾達王扶到墻邊,聽到她還微不可查地念誦著不知方位的站臺名稱,才稍微放下心來。
之前她還冒險來救我,可不能就這么掛了啊……
但不止是她,現在的殖民者系統都在瘋狂播報信息,一條一條地刷著重復的警告。
危險提示:一股強大的心靈波動向所在地區掃過,殖民者的精神將受到嚴重影響,請立刻前往安全區域……
危險提示……
危險提示……
打斷我的是一個意料之外的聲音。
“馬庫斯……”
凱伊出現了。這個青年的紫色頭巾帶著血漬,我不知道是屬于他還是其他人的——這個已經沒有關系了,因為他自己也不太清楚。
在我面前的凱伊傷痕累累,眼中卻散發著一種光芒,熾烈的白光、漠然的顏色,替代了他以往的堅毅。那是仿佛擦去世界一切浮華之后的純白底色,那是閃耀在滅亡之后仍舊存在的顏色,那是屬于真實的顏色。
這顏色的光芒太熟悉了,因為它正從石像人的眼中放射著,也從凱伊的眼眸里滲透著,更從我懷里的真實之玉中流瀉著,于我腳下匯成一片淡淡的光暈。
“我連接上了先祖的幽能網絡了。”
凱伊對我點點頭,在他說話的時候,石像人的嗡嗡聲音也同頻率震動,證明著他所言確有其事。
“凱伊,馬上告訴我你知道了什么。”我盯著表情漠然的凱伊。
凱伊的表情似乎受到了精神影響,那種微妙的面部調整,有點像在課堂上發呆時突然被老師點名,然后才想起來自己已經畢業很多年了。
“有很多的信息在涌入,我還沒辦法全部接收……凱伊……對,我叫凱伊……”
他大夢初醒地抬起頭,眼中白光淡淡,說出了讓人眉頭一皺的話。
“馬庫斯,我們可能犯下大錯了。”
“……啥意思?”
他用置身事外的表情說著急切的話,矛盾得像極了精神分裂。
“幽能曾經累及世界,如今已經被摧毀,只有這個遠古創能造物儲存了資料,而我們這些后裔擁有幽能因子,能開啟這些信息。”
“我剛剛才知道,被放逐的祖先是族群刻意為之的結果。祖先都是像扎克一樣的特殊者,天生對幽能幾乎絕緣,即便聚合在一起也生成不了幽能,更重建不了幽能網絡。”
“他們不是民族的幸存者,而是被派出的信使,用于向大陸上的無名之王示警,向整個人類示警,甚至是向這顆星球千千萬萬年以后的文明示警!警告他們,絕對不要重蹈覆轍!”
我的眼皮直跳,卻壓住了語氣:“那警告是什么?就是不要靠近黑潮島?那未免也太小瞧人類的作死天賦了吧。”
凱伊漠然說道:“不。被放逐的祖先,只知道這座黑潮島上有著祖先的寶藏,世世代代都在尋找。其實黑潮島不是禁地,當足夠強大的后裔來到這里時,就會見到石像人,得到關于一切的知識,也會得到這份血脈中的警告……”
“當一切風平浪靜時,后裔找到這里也只將保持緘默,但當星球再次運行到正確的位置,一切的災疫與邪惡再度迸發時,這座島嶼上的城市將是人類最后的避難所……”
我明白了。
當初的災難源自于幽能,同屬“幽能網絡”末端的石像人和凱伊,就是一臺局域網計算機和他的使用者,只能查閱有限的信息,再也連接不進浩瀚的網絡了。
這種危險的力量已經隨著“偉大民族”消失在歷史中,像凱伊這樣找到真相的人,頂多是當看了一場災難片,驚厥之余引以為戒,得不到真正的“知識”。
畢竟航海者聯盟的故老也都牢記著,他們血脈里的詛咒來自于“知識”。
但這個避難所是什么意思?
“你仔細說說避難所的事。”我問道。
“石像人所在的城市處于時間停滯的海洋中,能夠躲過某些存在的注視,只有逃入那里,才能從星球級乃至更大的危機中幸免,但這座城市神秘失蹤了。”
是了,托勒密科學軍團在莫登將軍反抗軍失敗的前夕,還在孜孜不倦地探索著秘境,一定是從凱伊父母口中猜想到了這些。
可惜他的智慧再強大,也沒想到遠古人類,會留下遠高過他的致命武力……
“那問題來了,天上到底放出來什么?”我終于問出了自己最在意的問題。
在經歷過無數的危機后,這是我最迷茫的一次,一切都沒有邏輯、沒有預警、沒有線索,在我用盡手頭信息有限拼湊后,本以為能窺知全貌的一鱗半爪,卻發現只得到了一個更大的謎團。
但冥冥之中,卻有無數人在這個謎團中出沒漂浮著,若隱若現。
這里面每個人命運的絲線都相互交織,編織成一張密密麻麻的網,把如今所有人陷落其中,動彈不得。
要刺破這張網,除了找到足夠鋒利的尖刀,還得找到這張網里最粗最終重要的經緯線,抽絲剝繭后刺斷關鍵點,才能從中脫逃。
這支上萬年前就存在的“偉大民族”,難道就是我苦苦追尋的“經緯線”嗎?
凱伊漠然說道,“沒有人知道那是什么,就算祖先和這個存在爭斗上千年,也并不知道敵人是誰。那個存在代表著一些異常的現象,daibiaoq能夠瘋狂異化一切的物質,引發的破壞和毀滅是一種必然,而我們只是一簇擋在它面前的細菌……”
“經緯線”竟然斷了?
“偉大民族”竟然也不知道敵人是誰?
可能是看見了我的悚然,凱伊用盡量平和的語言說著喪氣話。
“我們面前的是詛咒,但敵人不是詛咒。你明白嗎?”
“祖先窮盡一切辦法應對危機,最后發現他們的敵人并非客觀存在的某個具象物體,很可能只是一條規律,一條宇宙中代表著毀滅、湮消、衰亡的規律,不管是誰觸犯到了,就只有順從,沒有違逆的可能……”
失敗主義……
“偉大民族”也陷入了失敗主義,心高氣傲要改天換地的他們也放棄了,將失敗歸咎于自身犯下不可挽回的過錯。
怪不得他們口中說的是“詛咒”,而不是“敵人”,因為沒有人能和規律較勁,“偉大民族”的最后抗爭其實只是銷毀了文明的存在,用族群的最后機會向其他人廣播——不要重蹈覆轍!
“確定是幽能的問題嗎?”我問道。
凱伊搖了搖頭:“幽能是一切的,卻不是一切問題的答案。祖先用毀滅封印了詛咒,連同一切關于自己、關于危機的消息全部銷毀,才換來了寶貴的終末……”
神秘海洋文明帝國的消亡,并且佚失于一切史料文書之中。同一時期的大陸文明也曾有許多原始教團,但也被圣靈教會絞殺清理,用毀滅換取了和平,暫時忽略一切屠殺、壓迫的話,這是綏靖,是割股自啖,也是迫不得已。
所以羅德先生率領的這次行動,終于驚醒了沉睡至今的“存在”,并且將再一次重復當年的災難嗎?
那這一次,要用什么的終結才能挽回?
回想起夢中所見,還有當年克雷文教授的所言所行,我有理由相信除了莫登將軍麾下的托勒密,另有一批人在積極尋找著這里,甚至在過程中受到了不明的感召,形成了一種類似秘密教團的存在,主動想要喚醒“存在”。
但天上擴張的不是克雷文教授口中的“真理之門”,而是一處“宇宙之癌”,打開的瞬間就注定了毀滅的到來。
這個能將宇宙腐壞的東西,和我夢里見到的“宇宙之瘡”又有什么聯系呢?
“馬庫斯,現在一切都晚了。”
凱伊苦笑著,眼中斂去光芒,斷開精神鏈接重新回到了人類的思維中,頹喪地靠在了墻角。
然后,在沒有任何預兆的情況下,響起了一陣嗖嗖的聲響,伴隨著擊鼓般的聲響,并最后演變成了雷鳴般的聲響,剛才斷線已久的心靈傳音終于恢復了。
既然你們聊完了,那就聽我說兩句吧。
老約克遜的聲音忽然響起,似乎醞釀多時。
“你剛才也都聽見了嗎?真的沒救了嗎?”
遠古海洋帝國雖然強大,卻也不是無所不能,他們自矜于文明強盛,認為自己集合星球之力都無法做到的,其他人就無法做到。但他們漏算了很多東西,比如偉大之城的消失就是典型
那確實,誰能想到建好的城市還會長腿跑了的。
他們想留給后裔的警誡并未送達,而是變成了航海者聯盟的苦苦尋找,我在老凱伊身上知道這件事之后,就已經開始調查一切的。
對呀,和應對不明存在失敗的“偉大民族”相比,老礦工們可是曾經處理過“最終災禍”,并且控制的范圍之密集,破壞影響之小,甚至強過了平行世界里對“深海浩劫”的行動。
或許這些老頭子有獨特見解?
“老頭……咳咳,老先生,你是說還有機會挽回一切?”
隨著我的熱情詢問,老約克遜的聲音緩緩傳來。
你還是不了解面對的是什么,也不知道這個敵人是如何讓人絕望的……我在考證歷史的時候,曾經發現過許許多多線索,本以為發掘了真相,但是再進一步挖掘后,又總能發現許多顛覆性的東西。
如果我告訴你,天穹中正在出現的東西并不是你想象?如果這個世界就是建立在它的身上呢?如果它在無窮維度灑下的一點碎屑,就化為了億萬個宇宙存在消亡呢?如果你所認知的淺薄歷史,在它手上輕輕松松就能改寫,永遠覆蓋翻新呢?
……能夠做到這一切的,那不就是徹徹底底的神明了嗎?這比和規則做對還可怕!
規則雖然不可回避,不可反抗,卻總有辦法探索、嘗試,摸清規律后甚至加以利用,但如果眼前的是神明,更何況是這種混沌不明超越認知的神明,還有什么辦法可以對抗?
連摸清想法都難于上天,我要怎么才能知道,這個神會在創世第七天選擇摸魚、選擇創造亞當夏娃、又或者選擇三個人成立一個黨支部?
就算我有勇氣去猜,但是歷史在它的手里可是能輕易改寫的。我不過是個“缸中之腦”,要怎么知道自己的想法是不是也被修改過?
一旦被修改,那就算我翻開經書,發現上面寫的是“神說要有光,經過組織開會討論一致同意后便有了光”,書皮的編者是組織委員亞當,我也會深信不疑的。
不用這么悲觀,你所想的太過想當然了。“億萬之主”沒有理由、也沒有興趣去理解、修改你的想法。讓遠古海洋帝國崩潰的,是他們發現他們的歷史在對抗中被不自覺地改變過。隨著入侵事件的發生,當他們發現的遠古巖畫出現怪物、信息庫大范圍被修改,連地層都存滿了大滅絕的遺骸,而這一切,在“億萬之主”出現前從來都不存在,又有誰能生出對抗的勇氣呢?
這么說來,“億萬之主”的行為屬于應激反應,“偉大民族”越努力抵抗,這個世界的混亂就越多,連同歷史都被輕易地推翻重來,最終讓“偉大民族”徹徹底底屈服。
“不戰而屈人之兵,神明竟然這么可怕……”
老約克遜語調滄桑地嘲諷道。
你以為“光之王”有什么不同嗎?被它摧毀侵占的宇宙不計其數,如我們般微小的存在甚至還未發覺,就被紅巨星吞沒、超新星蒸發,伽馬射線暴毀滅了一個又一個星云。老凱伊還想召喚“深海浩劫”驅散天上的“億萬之主”,他只是想對抗宿命的詛咒,卻不知道會釋放出更大的危害,把這片宇宙葬入“深海浩劫”那腐爛惡毒的巢穴中……
“你們竟然知道這事?幸好羅德先生一炮把他炸上天了。”
老凱伊早在礦石鎮,就時常來問我一些拗口隱晦的咒文,私底下似乎也嘗試過某些禁忌的儀式。雖然他的出發點是好的,但在這些恐怖存在面前,沒有人能保持住脆弱的人性……
……等一下我剛想到,如果一切老約克遜都知道的話,那這老家伙為什么不提早告訴我?萬一被召喚成功了怎么辦?
立馬,我的思想就已經被老約克遜讀取到了——他可不是胡克老爹那樣留有操守的人。
你還不應該知道這些。因為這會讓不可名狀的存在盯上你,當你每次念動它們名諱、揣測它們形貌、甚至腦海泛出關于它們的零星回憶,這些存在都有可能轉頭注視你。其實,我只把這些告訴了羅德……
“羅德先生?他就可以知道嗎?”
羅德只是凡人,卻有著特殊的地方。他能夠獨立地存在于時空的每一個時段,這就讓他短短的生命中有了更多的可能。并且出于對莉莉雅的愛,讓他永遠都不會失去那份人性……即便是我也不得不承認,有時候愛比恨更有力量……
“所以羅德先生策劃的這一切,也是你們早就計劃好的嗎?”
臥槽,我果然一切陰謀的背后都是老約克遜!我剛才還在懊惱自己摻和這事,把“億萬之主”釋放了出來,結果一轉頭老約克遜就默默把鍋背上。
這行為……還有些令人感動是怎么回事?
羅德也有自己的想法,但我們的目的是一致的,況且西恩尼斯臨死前也希望終結這一切。“億萬之主”對于命運的纏繞極強,這種模因能跨越冥冥實現召喚,作用到任何人身上,幸而這片因果混沌的沼澤讓一切沒有發生。
雖然沒聽懂,但我大受震撼。
“……直接告訴我還有什么退路吧。”
我不裝了,攤牌了,我文憑是天橋底下買來的。
馬庫斯,你腳下這塊土地之所以深陷迷霧,是因為在遠古海洋帝國被毀滅的那天,被因果律炮正面命中了。
“我讀書少你可別騙我啊,什么炮能打出這個效果來?”
因果律炮的作用不在于某個物體,而是作用于某種概念,所以黑潮島上的生死因果被徹底篡改,陷入了混沌不明狀態。但這只是副作用,真正的炮擊目標,是“億萬之主”……
“等一下!你干脆先告訴我,這個‘因果律炮’是從哪個片場借來的!我從聽說過這個東西啊!有這么厲害的東西為什么不拿出來¥”
不要再想了,這個問題永遠也想不明白的。我也不知道這個炮擊來自哪里,是誰發出,只知道它是真實存在的。
你可以認為在某個我們不知道的時空中,有一個比遠古海洋帝國強大得更多的文明,也面臨著“億萬之主”的威脅,于是他們發射了原理不明的因果律炮,想要將“億萬之主”徹底抹殺,成就弒神的壯舉……
“弒神?這個行為如果不由一個涂著油漆嗷嗷亂叫的光頭來做,我覺得八成是不靠譜的。結果怎么樣?這是打偏了才命中這里嗎?”
因果律炮抹殺的行為,不只是針對“億萬之主”,也針對和“億萬之主”有一切量子糾纏的事物,遠古海洋帝國文明也必然在范圍之內。不但如此,就連那個異次元的文明本身,也會被一通抹殺……這不單是一次弒神,也是一場自殺!被因果抹殺波及的一切都不會留存下來!
拿槍……頂在自己腦門上?
“億萬之主”同時存在于多少個時空,恐怖的因果律炮就同時貫穿了多少個宇宙,將不論抵抗的、掙扎的、放棄的、墮落的所有事物徹底湮滅,也將因果律炮所在的文明一同湮滅。
但最終的結果……
我的心頭無比沉重。
面對神明,文明不論身處何等高度都只能是螳臂當車。眼前的“億萬之主”仍舊復蘇入侵著,可當初用因果律炮弒神,想終結一切的文明卻再也沒有出現,就必然是做了無用功,終究失敗了。
這一切難道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他們沒有徹底失敗。
老約克遜的語氣越發嚴峻,雖然看不見,但我也能想像他的臉上皺紋緊縮,佝僂身型堅定不移。
因果律炮沒有抹殺“億萬之主”,卻證明了無窮平行宇宙的存在,并且這一切是擁有共通之處,甚至很可能無數的平行宇宙,都是某個“原型宇宙”的同位異形體……你自己,不就曾經穿越過平行世界的礦石鎮嗎?
說起那個平行又陌生的世界,我就想起了身處那邊失去了一切的羅德先生,擺在他面前的是被邪神操控,深深滲透的世界,但他還是選擇了孤身前行,
“平行世界能證明什么?”
只是我的一個大膽猜想……
我本來想借用“最終災禍”的力量,證實平行時空的一些事件,結果我低估了不可名狀存在的危害,只好躲入幻夢境中,但是我的實驗卻在你手上得以實現。你還記得平時世界里,你見過的“現實穩定錨”嗎?
“記得啊,那個東西能夠穩定住‘深海浩劫’的侵蝕,要不是其他的存在介入,密大的教授們就真的成功了。”
不,你不理解顯示穩定錨。那畢竟是由邪神提供的技術,危害并不比質能方程式小……
如果將現實比作均勻散布在世界各處的細沙,當一個區域的細沙因某種原因被移走時,這片區域的現實就將變得薄弱。穩定錨通過抽取最鄰行宇宙的沙粒至本宇宙來填補沙坑,以此來穩定現實,但這個行為將會嚴重破壞現實遭到抽取的平行宇宙。
“呃,你說的這個最鄰近的平行宇宙,該不會是……”
還有比你能穿越過去這件事,更好的證明嗎?就是我們的世界啊……從那時開始,各地的異變就在不斷加劇,說明平行世界確實是相互聯系的。那么“億萬之主”的入侵,很可能也與此有關。
可我不太信任這個說法。
“老約克遜,現實穩定錨會影響周邊我相信,畢竟這是個強關聯的邏輯推理,但是‘億萬之主’的行為邏輯你是怎么得出來的?難不成遠古海洋帝國也用過現實穩定錨?”
現實穩定錨起作用的原理,是制造消除現實扭曲現象顯現所需的虛粒子。我猜測“億萬之主”會被虛粒子吸引,而凱伊的祖先很可能也嘗試觸碰過“虛粒子”技術……
……如果虛粒子才是罪魁禍首,那災害降臨的確切時間,就應該是“虛粒子”被制造出來的那一刻。
剛好的是,我從石像人口中的操作說明里,讀到過對應的文段——各類災害降臨的開端,是祭祀在研究真空零點的時候,聽到的那段神秘警告聲。
如果我的文憑真不是天橋底下買的,那么真空零點能的原理就是運用“量子真空漲落”的現象,研究宇宙空間中很短的一瞬間誕生出的“虛粒子”,搜尋“絕對真空”的存在……
對上了!
居然對上了!
我也沒想到這個理論上看著很簡單,實踐上比“絕對零度”還幾乎不可能實現的東西,竟然能牽扯到這么可怕的存在。
果然科學背后是神學,神學背后是玄學,而玄不救非,氪不改命,“偉大民族”估計撓破頭也想不到自己是死在這么莫名其妙的研究上——當然要怪罪“幽能”嚴格上也沒錯,畢竟沒有幽能網絡近乎無限的能量,是不可能完成這個研究的。
“我想冷靜下……不然你換胡克老爹出來吧,我跟他對噴兩句可能會好點……”
哼,胡克一直在旁聽,他只是不敢出來,壞人還是要我來做才是。當初我和“千面之神”接觸的時候,他也強烈反對,認為這是背叛了人類。但是不借助同等力量,如何對付這些遠超人類的存在呢……我又何嘗不知道這是“千面之神”布局的一部分呢?畢竟那是超越維度的恐怖魔神啊……
“我也懷疑幽能背后是那家伙……其實我后面又見過‘千面之神’一次,還碰上了一個奇怪的小丑。”
“千面之神”似乎對你很感興趣,轉而對人類也很感興趣,因此才暫擱了將平行世界墮入混沌的計劃,看著那邊的羅德繼續掙扎……
從“千面之神”在平行世界密大圖書館里,留下這么多禁忌知識的時候我就該猜到,這一切的幕后黑手也少不了祂。否則同樣接觸了“虛粒子”的平行世界,怎么會安然無事呢?
我猜測“億萬之主”被困住了……就像沉睡的“最終災禍”,被封印的“深海浩劫”,被削弱的“光之王”一樣,這些可怕的存在都在多元宇宙中被限制住了,只剩下“千面之王”還能自由行動,卻無法肆無忌憚地入侵一切宇宙,只能先將癲狂的混沌四處傳播……
所以不是沒有辦法,而是在祂們面前,人類還是太弱小了啊……
思維中的交談并未發出聲響,因此死寂仍舊籠罩在四周。
我的腦海里周圍盤繞著令人感到困擾的想法與問題。
明明環境沒有任何變化,但石像人的保護和真實之玉的光照,已經不再讓人心安了。
眼前這個世界,已經不是我所認知的世界了,時間與空間的阻隔變得無比臨近,身前的空氣中隨時會伸出非人的肢體,將我拉入深淵。
畢竟置身在這個終極深淵里,已經沒有時空可言了。事實上,時間本身就是一種錯覺,只有那些置身在有限維度中、視野狹小的存在才會認為有像是過去、現在和未來之類的東西。
而那些位于維度之外的存在,卻能依照著他們的意愿支配各種視角,掌握宇宙絕大多數的面貌——那些破碎的、包含有變化的景象,或者那些超越了局部景象之外的整體全貌。
馬庫斯,不需要想這些問題,這個世界早就面目全非了。在歷法已經超越三千年的歷史中,不知道有多少事物在殘酷的真相面前風化消失,就像你腦海里的莫名其妙的知識,或許也是某個消亡文明的遺存。
“興盛和滅亡是文明的常態,卻不是我愿意接受的常態。不然我直接躺平就好了,還有什么好掙扎的?”
像啊……真像啊……
我大惑不解地說道:“像什么?”
像一個人……我其實早已放棄這個研究,因為就算成功了,也沒辦法做些什么,畢竟科技的鴻溝是無法跨越的天塹。做到了就意味著毀滅,做不到也只能坐以待斃,這是一道必死的題目。但有一天,一個奇怪的人來到了礦石鎮,說要買下一座牧場……
含糊的說辭中我瞬間頭皮發麻,一股電流從天靈蓋直至腳跟,以至于我還沒來得及消化信息,就已經做出了下意識的思索應對。
“……讓胡克老爹出來見我!怪不得那個老頭子躲躲閃閃的!讓他出來!”
牧場!
這座牧場!
我的名下莫名其妙多出來了一座牧場,還是位于鳥不拉屎的舊世界,讓我從閃耀世界完成了一次活人空投!
我問過胡克老爹無數次這個牧場怎么賣的,他都告訴我自己早早把牧場賣給聯邦抵押基金會養老,具體聯邦拍賣給誰他也不清楚。
可我越了解他,就越覺得像胡克老爹這樣的懷疑論者,是不會莫名其妙地放棄熟知的一切,選擇遠走高飛的。他的所作所為,必定是出于一場長遠的計劃。
出于對胡克老爹堅守礦石鎮,和對抗“最終災禍”的尊重,我并沒有直接懷疑他。但今天老約克遜的說法,已經直接證明了胡克老爹和我父親之間,是有一場明確的交易的!
別急。胡克是不會出來的,你最好聽我把故事講完。
陌生人告訴胡克,他是名星球文明學者,穿梭于各個星球研究死亡文明,想從他手里買下牧場。胡克當然拒絕了,但是陌生人告訴他,自己正在進行一個課題,或許可以解決他的后顧之憂——因為他發現在很久之前,就曾有一批強大無比的戰士,前往宇宙盡頭直面過災難……
那天他們談了很多,包括在宇宙邊緣某次旅行、宇宙碎隙中特殊發現、頻繁災害對于宇宙生態的影響、朗姆三明治的制作方法等等,他最后告訴胡克,下一步他會擱置一切課題研究,從零開始鉆研生化知識,以備創造出一個活生生的奇跡……
“……那人是我父親,對嗎?”
從嚴格上來說,他只是你的創造者,你真正的“父親”……我也不知道。
但在和你接觸之后,我和胡克慢慢都發現了,你是唯一一個擁有直面神明力量的凡人,唯一一個能夠連續不斷創造奇跡的選手,也是唯一一個骨子里就想超越維度找尋真相的人類!
“你干脆告訴我,我已經天下無敵,馬上去上路送人頭算了——就天上那玩意兒,我怎么可能對付的了?!”
老約克遜的聲音卻格外嚴肅。
“億萬之主”被困字空間夾縫中,需要“虛粒子”重回多元宇宙;“光之王”被削弱壓制,需要“傳播者”頌唱它的威名;“深海浩劫”被封印困鎖,需要“解封者”幫助沖破重重阻礙;“千面之王”對你感興趣,想必也不單是因為你的舉止特殊……
你的特殊之處太過獨特,反而顯得正常,但只有我和胡克知道,你腦海里那無數涌動滋長的奇異訊息,就像是從虛空中傳送過來的一樣,既沒有道理、也不符合邏輯地憑空出現。這或許就是馬庫斯博士千方百計實現的奇跡……
……喂喂,你這整了半天的奇跡,敢情就是把我的腦子和b站服務器連在一起?
哪有人釣魚不戴頭盔的,我要翻臉了啊。
馬庫斯,你就沒懷疑過,為什么自己能注視扭曲而不受影響,為什么對于真相總是孜孜不倦,為什么你的存在能超越極限挑戰真神?
老約克遜的聲音慢慢和胡克老爹的,交疊在了一起,緩緩訴說。
因為你就是這一切的鑰匙……
“好了,讓胡克那老頭不想出來就別出來了。”
我深吸了一口氣,從地上站了起來——在凱伊的眼中,我大概就是原地閉著眼睛瞌睡了五分鐘。
我就像是和往常一樣地笑著,把身上的第一維度臂甲卸了下來。
“凱伊,把這個拿給格雷,讓他有空調整一下袖口的位置,不然老是磨我手肘。工具人就要有工具人的樣子,別老是偷懶。”
凱伊茫然地接過裝備:“馬庫斯,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去打斷他的說話:“不明白就聽著吧。待會兒記得找人,某個整天惦記別人媳婦的家伙務必活要見人死要見尸,不然羅德先生又要睡不著覺了。”
“哦對了,還記得跟羅德先生說,他想找的東西這里沒有,換個地方再找找吧。”
凱伊聽出了一些不尋常的地方,急忙勸道:“這些話你要自己去說,我們再想想辦法!一定還有機會的!”
我苦惱地說道:“我知道有機會,我就是機會太多了才頭疼,你說琳和珀布莉比起來哪個更好?雖然都沒有卡蓮酒量好,但是卡蓮酒品也不如艾麗的人品好啊!”
我掰著指頭算道:“瑪麗的還沒寫完,梅和優的文化課也還要找人去上,總不能小小年紀就變成了圍觀文盲吧?邊上這個艾達王就算了,你記得把她送回去,告訴她別等我了。”
“話說回來,牧場里那些雞飛狗跳的動物,也不知道格雷能不能照顧好。還有部落里的松鴉,不知道過得怎么樣了?如果有時間,真該回去看看軍團那幫混蛋有沒有好好工作,還是趁我不在就只會帶薪拉屎,化身無情的造糞機器……”
我一邊說著,一邊慢慢向外走去,輕輕一推就把試圖阻擋的凱伊推飛出去。
“馬庫斯!你要干什么!”凱伊喊道。
我想了想,又解下破破爛爛的外套給艾達王披上,露出腰間的槍。她就一身晚禮服裙撐到現在,真不知道哪來的脂肪提供熱量——本來就不富裕,再燃燒下去就要凹進去了吧?
“凱伊,我還要跟你道歉,剛才我不應該踹你的——但是你想踹回來就免了,我怕自動反擊失手把你打死。”
我走出了石像人的庇護,來到了天穹凹陷扭曲的混亂中,此刻的天上正有五彩淤泥般的物質如雨天將,散發著詭異的螢光。
“老約克遜,替我跟胡克老爹說下,你們敢騙我就死定了,我會到地下先等你們,敢過來我就打死你們。”
不論是來自地球還是來自地球之外,所有一切的源頭和歸宿都是那個超越時空之外的神明。那永恒存在的終極還未醒來,而這些虛幻的投影都是意識選取的不同角度,偶然切割那個永恒的原型時獲得的截面。
我擦試了一下手中的113號射線槍,站在廣闊的天地之間,將槍口對準了自己——如果一切還有轉機,那么奇跡只可能在我這里。
海邊神出鬼沒的羅德先生提到過,如果我站在重要的道路中間,一定要做好抉擇。一開始我并不知道抉擇的節點意味著什么。
但是現在我知道了。
如果能活下去,我絕對不會放棄。
但若是存亡仍在兩可之間,我就會選擇賭最后一把。
“我,馬庫斯,決定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