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擺在我面前的除了這件公事,還有達特老板委托我的私事。物資危機目前還能瞞著,但也得提前做好精神上的準備,為今后其他的意外塑造凝聚力。
這時候,在鎮子上舉辦一個節日活動就很有必要了。
出了酒館的大門,我沿街轉悠了一圈,不論見到誰逢人就問,愣是沒有打聽清楚這個收獲祭,到底是什么節日。
難道是達特老板老糊涂記錯了?
如果鎮上的居民都不太清楚,那就需要求助一些見多識廣的人了。
從巴基爾家門口經過時,我猛然想起這個博學多聞的密大植物學教授,或許可以從他這里得到啟發?
但當我走到門口……
“巴基爾,家里訂購的黃油和砂糖到哪里了!”
“呃……我研究用掉了一點黃油……”
“壞掉的沙發什么時候買!”
“這個……等發了工資我就買……”
“那這個月的工資怎么又少了!”
“安……安娜,你冷靜一下!我已經在編……不對,我在想了!你先冷靜下來!你背后好像有黑黑的東西出現了!”
“你讓我怎么冷靜,這個地方什么都沒有,你和瑪麗又天天不在家,你們有考慮過我的感受嗎!”
“等一下……我有點喘不上氣了,為什么眼前一片漆黑?”
“巴基爾,你躺在地上做什么!我要生氣了哦!”
“安娜,快去叫多特醫生……我可能突發腦溢血了……”
我順著門縫往里看,就發現安娜太太背后,那由怨念組成的黑色替身使者,已經冒出了滾滾濃煙,將換完外出服準備進山的巴基爾先生徹頭徹尾地掩蓋住,正徒勞地在地上打滾哀嚎。
好家伙,這種開掛真的沒有g來管管嗎?完全不同的力量體系真的合理嗎?
還有……誰來救救巴基爾先生,他好像很痛苦,會不會就這么被黑氣悶死啊!
咦,救星好像出現了?!
一個身穿洋裙的身影從二樓探出個腦袋,立馬看到了仍在對著巴基爾先生喋喋不休的母親,而她可憐的父親已經奄奄一息了!
身影從樓梯迅速轉移到了客廳,動作迅捷而隱蔽,熟練地利用著桌椅、花盆架、立柱的視線夾角,將本身阿卡林屬性發揮淋漓盡致。
此刻已經充斥房間的黑氣如五彩斑斕的黑色巨蟒,離譜地撲向所有活物,連家里的暹羅貓都遭了毒手,卻始終沒有發現她的存在!
“瑪麗,快救我……我好難受……”
父女連心,巴基爾先生哀嚎著感應到了什么。
進入客廳的身影聽到求救觀察了一會,似乎鼓起了勇氣,終于向著巴基爾先生所在的方向,輕步走去!
這擇人而噬的替身使者,竟然真的繞過了她,讓阿卡林少女得以穿越重重危機,從地上將打滾的家貓抱起,繼續走向巴基爾先生,伸出了手……
然后打了個招呼。
“爸爸,媽媽,我去圖書館看書了,晚飯時間我再回家。”
說完就從玄關擦身而過,小跳步地在門口,利落地換上鞋子,就像個普普通通去上學的孩子。但剛出安娜夫人的視線,她立馬一個就地翻滾,鉆出了大門消失在街角。
巴基爾先生伸出的手,倒下了。
我掏出鑰匙打開警局大門,上到二樓的小圖書館,果然看見了坐在御用小沙發里,捧著一杯紅茶看書的阿卡林少女瑪麗。
面前的卻是一張沒見過的新桌子,比原來那張矮上一些,卻更加低穩,鋪設著一張杏黃色的紡紗桌布。
“巴基爾先生……真的沒問題嗎?”
“嗯,沒問題的。”
如果她端杯子的手不要抖,就更有說服力了。
我在她對面的位置坐下,順手給自己也倒了一杯紅茶,隨即齜牙咧嘴。
“嘶……這也太甜了吧?”
對面的阿卡林少女不動聲色,“楓糖罐和家里的桌子同歸于盡了,從家里拿的砂糖用量沒控制好。”
這倆事都跟你有關嗎?!可憐的巴基爾先生,可能只是拿點黃油想讓蒼蠅變蝴蝶,罪不致死啊!
“那你爸爸的工資……”
“被我拿來買稿紙了。”
巴基爾先生,你安息吧。
我把紅茶全倒了,杯底用水洗了兩遍都還覺得有甜味,盛上一杯熱水又回到了座位。
面前與書籍為伴阿卡林少女氣息約等于無,安靜的樣子和林立的書籍融為一體,似乎只要我不開口,她就不會主動說一句話,可以將寂靜的氛圍保持到天荒地老。
“呃,買稿紙……對了你之前不是說要動筆寫嗎,現在寫的怎么樣了?”
阿卡林少女沒有抬頭:“嗯,還沒開始動筆。”
我好奇道:“這都快一個月了吧,居然還沒開始寫?明明劇情發展靠擲骰子就能決定不是嗎?”
“嗯,還在記錄大綱,推動的進度和預想還有差距。”
哦哦這個我懂,她就是傳說中沒有大綱不會寫的寫手,提綱都已經細化到了一百萬字,都還覺得準備不充分。
這我就要好好說說她了,作者不是這么當的。
靠大綱?不,明明靠的就是挖坑,四門功課講究的是坑蒙拐騙,一個大坑套小坑,小坑連天坑,天坑變地道,千軍萬馬掉進這些坑里都掀不起一絲漣漪——唯一的缺點,就是容易把自己坑死罷了。
“讓我康康你寫了多少。”我提出。
阿卡林少女點了點頭,把骨瓷茶杯和書本捧起。
我一頭霧水。
什么意思?懶得理我?
我試探著盯著她,卻發現她臉上沒有半分不悅,反而多出了一份異樣神采,不像是在跟我發脾氣。
“都在這里,你可以自己看。”
阿卡林少女看完了手上書本的某一頁,意猶未盡地折上一個書角后緩緩地說道,隨后將面前的杏黃桌布一掀……
碼得整整齊齊的四垛紙張,被線捆扎著層層疊高,縫隙緊密拼在一起,組成了一個長寬等同的臺面,以至于鋪上桌布就看著跟一張小茶幾似的。而這些紙張上,都用娟秀的小字密密麻麻記錄著什么……
我抽出標記日期為最后的那一張,上面寫這一連串不明覺厲的信息。
記錄:第1011年3月11日,[馬庫斯]的投資鑒定結果:d10099/20大失敗。
即便是擁有了大量的珍貴文物,但是你堪稱災難的商業頭腦,讓這次拋售變成了石沉大海的慈善行動。未能收回的貨款被下游全部騙走,運費和人工榨干了你的錢包,手里的零錢甚至買不起一張回家的船票——這恰好是一枚子彈的價格。
數據更新:角色的財富數額減少99,當前剩余資產20g
“啊這……”我看著這張紙,有點摸不清發生了什么事。
阿卡林少女從我手里把紙抽走,翻了個面又塞回給我。
記錄:第1011年3月12日,[馬庫斯]的生存鑒定結果:d1001/80大成功。
決心要結束自己生命的你,將槍口塞進了自己嘴里。但在扣動扳機的時候槍膛冒出一股濃煙,受潮的子彈沒有成功擊發。你惱怒地把槍扔在地上,這把老舊的左輪手槍卻再一次冒出火光,射殺了路邊汽車中的黑幫頭目。不想被千刀萬剮的你,只好開始亡命之旅。
數據更新:角色身份從[投資者]變更為[逃犯]。
“啪。”
我把這張紙拍在桌上,“跑團時間都一千多年了,我不僅身無分文還變成了逃犯?這真的合理嗎?!”
“嗯,我完全按照故事脈絡擲骰子,每一次結果都紀錄著。但我發現只要是投資建設類的判定必然失敗,而生死危機的判定又次次成功,就連壽命將盡瀕臨老死的擲骰,都能奇跡般地成功,怎么也沒辦法殺死角色,”
阿卡林少女瑪麗以四十五度角抬起頭,嘆了一口氣。“最后只好解釋成主角受到了貧窮之神的詛咒,存在不會死亡的設定……”
我也沉默了。
擲骰子都能硬生生地造出一個不死的窮鬼牧場主?
名字叫馬庫斯,難道這是某種神秘的詛咒嗎?如果能遇上某個窮鬼吸血鬼始祖,兩人估計會很有話聊……
“寫不出來就不強求了。這些廢紙拿去燒了吧。”
我喝了口水,內心逐漸平靜。
寫了一個月發現主角是窮鬼這有什么?我活了二十幾年,才發現自己是路人。
“問你個問題,瑪麗,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個叫收獲祭的節日?”
阿卡林少女晃著腦袋靜靜思考了一會兒。
“好像是格拉姆斯地區的一個地方節日,我在近代關于敦提城堡的文學作品讀到過。”
我大喜過望,“真的嗎?你快給我仔細講講!”
阿卡林少女保持著三無的姿態,“其實我也不知道太多,大概是在那個盛產月季的地區,每逢收獲祭會帶著自己的收獲物去與村人共分享,期待來年的收獲。”
分享收獲物嗎?那像這種普遍貧窮的情況該拿什么來換?拿熱水瓶換不銹鋼臉盆?
見到我皺眉,她最后略微小聲地補充道,“需要的話,我可以再翻翻同時期的其他書籍。”
“太感謝你了!有你幫我找資料的話,剩下的就只需要解決一個問題了!”
我站起身,“對了,這個黃桌布我就帶走了。”
戰旗獵獵,秋風颯颯,一面寫著“替天行道”的杏黃色大旗在我身后被高高豎起。
何謂替天行道?刮風下雨,雷鳴閃電,均是天道,普通凡人如何能天行得此道。道德經有云:天之道損有余而補不足。人道則不然,損不足,奉有余。孰能有余以奉天下?其唯有道者。
作為鎮上唯一一個有道之人,我正氣凜然地敲開了托馬斯小火車家的大門。
“鎮長,開門!我來找你了!”
托馬斯從睡夢中被驚醒,條件反射般用滑稽的睡帽遮住眼睛,“沒了!什么都沒了!一丁點都沒了!再要物資的話,你們直接把我切片算了!”
我走上前一把將他拽起。
“快醒醒!我是代理警長馬庫斯,不是那群蝗蟲啊!我是來要錢的!”
托馬斯神色稍霽,勉強用睡迷糊的眼睛看著我,嘀咕道:“是馬庫斯啊……你披著桌布干什么?還有,你不是還欠著我的錢嗎……”
……這人到底是糊涂還是清醒?怎么我搶過他錢的事情記得這么清楚。
“別管了,趕緊把鎮上的資金都給我。”
我當即把手一伸,表示給點給點!
托馬斯立刻睡意全無,警惕地說道:“你要干什么?!“
他顫顫巍巍地垂死病中驚坐起,警告道,“這可是公家的錢,隨意挪用了可不像你搶我錢這么好擺平!”
但我此次前來可不是那么簡單了,直接說道:“那些小事以后再說,我們先談公事!特別行動部隊那群混蛋是怎么說的,不會真打算一走了之,讓我們餓死吧?”
托馬斯迷糊地說道:“我已經發出三封調資函,征調的物資很快就會補齊,應該沒有問題呀。”
我把達特老板知道的消息全盤說完,小火車鎮長才后知后覺地倒吸了一口冷氣。
“如果是達特這么說,那可能性就很大了……我也擔心那幫家伙想干別的事……”
托馬斯小火車懊惱地說道,“達特為什么不直接跟我說,這都過去好幾天了,我就算跑去州議會游說也來不及了啊!”
我斜睨著他:“老板說,他連續三天都找機會跟你說,結果你就趴在那里睡覺裝死,根本聽不進去。”
“呃……”
托馬斯苦著臉,“好吧,那我也得想辦法了。馬庫斯,你先別告訴鎮上的居民,我們先努力度過難關,不然這么下去礦石鎮就要解散了!”
達特老板也是這么想的,因此才結合了眾多因素判斷后,只告訴了我一個人。小鎮的經濟基礎太過薄弱,生產能力也約等于零,一旦出現這種物資供應上的障礙,就很可能危及定居者的信心。
但我想不明白的是,聯邦委員會都有信心和邪神開戰了,為什么還要特意跟礦石鎮這種窮鄉僻壤過不去?
“所以啊,鎮長你趕緊把錢給我,這些錢我拿來擴大生產,糧食物資就能先供應上了。”
我又甩出了“替天行道”的大旗,把手伸向了鎮上這次特別行動的征調物資補償金。
“給你一部分也不是不行……”
托馬斯圓臉上滿是糾結,囁嚅半天才勉強開口:“但是其他的物資你怎么生產?我們欠缺的不僅是糧食,在聯邦的壓制下,接下來不知道多長時間包括布料、建材、藥物、機電零件都會告急啊……”
說到這里,他終于摘掉了睡帽,小眼睛里睡意全無。
“不行,我還是得出去一趟。看看能不能游說到改變主意!”
我對此事報以消極的態度。
一個名義上鎮長,實際上頂多算村支書的政治能量,怎么可能動搖聯邦的海外戰略?如果他們死心要把礦石鎮征占成為橋頭堡,那我們也沒有辦法組織抵抗。
幸而聯邦政府對海外島嶼、甚至大陸領土并不具有法理意義的所有權,因此只能用經濟手段敲敲打打,把想要的地方“贖買”到手。
達特老板才是人間清醒,他一早就看穿了如果要破這個局。
此時的下策是懇求聯邦高抬貴手不再搞事,中策是由航海者聯盟重組航線運送物資,真真正正的上策,則是把生產加工在本地實現,從長遠上規避礦石鎮被困殺的可能。
有殖民者系統的幫助,我要制造托馬斯口中的緊俏物品也不是不行,只需要花時間突破技術上的障礙,讓殖民者系統認可這個研究成果。
但原材料可是一個大問題,指望我一個牧場就擁有成套的輕工業體系和原材料農業規模,這未免也太強人所難了吧?
沒有頭緒,沒有頭緒。我總想和路易十六說些什么,可路易十六,總得有個頭啊!
“鎮長,你先想想對策,我也回去寫一個方案,再來跟你要經費。”
為了找到解決糧食危機的方案,我或許得做一個違背祖宗的決定,將價值千金的家傳神秘配方拿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