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黑夜中前行,審判著僥幸存于此世的罪人,苦求神之光輝的垂憐,讓他們能認識到自己相較于神,到底差在了哪里。
首先,是犯下了傲慢之罪的迪克。
“克里夫,迪克老板哪里去了?”
我抓住正在葡萄種植園里忙活的青年,連忙問道。
重新找到工作,擁有了落腳點的克里夫最近皮膚曬黑了,神情也開心多了。
他正仔仔細細地檢查著葡萄藤上的每一個蟲眼和斑點,聽到我說話才攤手說道:“老板昨天好像和瑪娜太太吵架,又睡在酒窖里了。”
“知道了,謝啦。過幾天在玫瑰廣場有個大會,記得來參加。”
我告別了克里夫,就推開酒窖厚重的大門,沿著臺階步步下降,進入了燈火幽微的密閉場所。
這里的空氣中,已然飄蕩著略微酸澀的葡萄香氣,酒香也時輕時重地飄蕩著,勾動感應氣味的嗅覺器官,最濃烈的時候,甚至連沒有味覺眼睛都陷入陣陣微醺。
我以為迪克老板還在里面呼呼大睡,卻發現在幾根點燃的蠟燭下,兩鬢微白的莊園主正認認真真地箍著桶,連我靠近都沒有發覺。
“達特老板說你不想參加活動?”
我開口道,“能給我幾分鐘,聽我介紹一下我們偉大的天主克蘇……咳咳,盛大的節日收獲祭嗎?”
在我講明來意,并且鄭重地邀請迪克老板參加幾天后的盛典時,他的反應卻頗為耐人尋味。
“收獲祭……”
迪克老板拍了拍滿手的刨花,叉著腰挺起防臟的皮圍,姿態矜持得像一個正在聽農民匯報領地事務的爵士。
“那是鄉巴佬的節日。如果是讓我去視察參觀,我還能接受這個邀請。但若是想讓我帶上葡萄酒,在那里吆喝著招攬生意,我看還是免談了。你要知道,就連這次來的城里人,都對我的葡萄酒贊不絕口……”
我額頭硬生出一個“井”字。
這家伙有點膨脹了啊,也不知道先前是誰明明家里是釀酒的,還在渠道商酒館里倒欠了一屁股酒債。
這次特別行動部隊到來,幫他把庫存的葡萄酒全部消化掉了,整個酒莊財務狀況非常良好,連帶著他的腰包也鼓起來了,才敢這么端著架子……
“迪克老板,你這就說錯了。我舉辦的收獲祭除了可以買賣商品,最重要的還是交換大家的產出商品,形成品牌效應,這樣的商業盛事你確定不參加?”
我微笑著,“這次拉來的客戶雖然不算不得上流,商路卻可以通到四面八方。你是希望自己永遠釀著鄉下不知名的摻水酒,還是讓這里成為流芳千里的著名酒莊呀?”
迪克老板倨傲了不到一分鐘,立馬泄了氣。
“哼,都怪達特這個混蛋,老是往酒里摻水……我的招牌啊……”
廢話,要是瑪娜夫人讓眼前這家伙賣酒,最后不但酒會被他偷喝光了,錢也賺不著了。
我覺得葡萄酒經銷權,還是交給商譽良好的達特老板靠譜點,摻水酒平時也就是坑塞巴拉一個人。
而且格局這東西,哪里是裝出來的,有多大屁股穿多大褲衩,再有名的神醫說出傻話也沒人信。
你讓華佗對分首大師關羽說:“哎呀,君侯錯怪在下了,在下治臂傷數百次,未有砍下頭顱而仍臂痛者,可見臂傷病根在于頭顱。”
我就不信,還會有人乖乖把頭伸過去。
我安慰地拍著他的肩膀,“老板,你就當拿著酒去交朋友嘛,買賣的事讓克里夫來負責。到時候名氣打開了,說不定連城里的女兒都會聽說,豈不美哉?”
好面子的迪克老板聽到這里,也略有些得意。出于對自家產品的信心,終于緩緩地開口:“那好吧,我到時候就去參加收獲祭,讓大家都知道我的珍釀是何等美妙!”
我滿意點了點頭。
回頭我一定先警告商隊的酒鬼悠著點,別把迪克老板氣昏過去了。
我這人心善,可見不得這個。
其次,是犯下了貪婪之罪的杰夫。
推開雜貨店的大門,我就看到松鴉正在大廳發呆,嘴里還叼著一塊巧克力。
“馬庫斯!”
見到我,松鴉從椅子上跳了下來,把吃到一半的巧克力掰下一塊,有些心疼地拿給我,“這個!給你嘗嘗,很甜!”
我摸了摸她的頭,“乖,你自己留著吧,吃多了小心蛀牙。卡蓮到哪里去了?”
忽然,只聽得轟隆巨響,我遠遠地就看見一個房間里火光四射,滾滾濃煙和爆炸般的煙火接連不斷,熱鬧得像是下半場中國隊的禁區。這聲音太過有既視感,又太過自由民主,使我不由自主地蹲下行起法國軍禮。
“……怎么回事?卡蓮在里面做什么?”
這動靜若說是特效,則太過真實;若說是槍戰,則太過絢麗,大概只有非洲大區的實彈表演賽能夠比擬其中萬一。
松鴉處變不驚地說道,“卡蓮在那里,她說中午要做一頓飯給我吃。”
……能告訴我,哪家做飯是摒棄了色香味的標準,一心追求聲光特效的?中華小當家嗎?我剛才還以為開錯游戲,從牧場物語串門到煉金工房了。
我連忙闖進二樓,就看到坐在畫架前放空自我的杰夫老板,面前還擺著一幅半成品畫作,頭都懶得回。
“杰夫老板,鎮上過幾天要舉行收獲祭,你記得帶上貨物來參加。”
對方毫無反應,就像失去了靈魂。
“老板,你聽見了沒?還有你再不做飯,您的女兒就要把一樓炸毀了。”
“危言聳聽。”
杰夫老板有氣無力地說道:“卡蓮愛怎么樣就這么樣吧,反正這些都是她以后的嫁妝,我也攢夠送她上大學的錢了……”
居然對錢表現得無欲無求?這人還是我認識的路燈上的守財奴嗎?
“老板,你受什么刺激了?如果你覺得錢花不完,可以委托給我打理!我每年清明中元都給你燒紙錢,保證你到了下面家財萬貫……”
杰夫老板仍舊無動于衷:“不給。我已經發現了,在做生意方面我贏不了霍安,掙再多的錢也會被他轉手拿走,我為什么還要努力呢?”
霍安?
好家伙,這人先是在行動部隊里趁火打劫了一波,讓從不把錢當一回事的小斯派羅咬牙切齒,然后又狠狠坑了一次杰夫老板,可謂是春風得意。
但沒想到杰夫老板被打擊成了這樣,直接頓悟、無欲無求了。
“老板,小了。”
杰夫老板漲紅了臉:“什么小了?你可別亂說啊!”
我義正嚴辭道:“格局小了!”
接著我開始循循善誘,“商業不僅是技術上的比拼,也是格局眼界上的較量,你這只是輸了一局罷了,其它地方的勝負可還沒分出來。依我看,與其比拼投資貨物,就不如投資‘人’!”
杰夫老板眼神中微微動搖:“好像有點道理……你接著說。”
我繼續說道:“我舉個例子。曾經有個商人,冒險投資了被囚禁的帝國王子,最后給自己換來了帝國宰相的地位,傳說連繼位的小皇帝,都是他的種。”
杰夫老板眼前一亮:“還有這種好事?”
……老板,你年輕的時候是不是姓王,擅長飛檐走壁?
被我用異樣眼光打量了一下,杰夫老板不好意思地坐回椅子上,和我對視了五分鐘后,才心虛道:“咳咳……都是過去的事了,你千萬別讓沙夏知道……”
“還有個商人,以全部身家投資了一個落魄的領主,連妹妹都嫁給了那個落魄領主,跟著流浪大半生,最后領主成功三分天下,商人也是功成名就、名垂青史。”
我有些期待地指著自己,“您看這個案例,是不是更值得學習?”
“滾。”
杰夫老板這次言簡意賅。
我成竹在胸地說道:“老板,我的意思是你可以信我一次,我會讓你見證格局的力量,更要讓你知道商業的本質,那可是掌控一切啊……”
隨著我左手伸出,做出空中虛握的動作,盡顯霸氣。
但此時,背后一道火光恰到好處地沖天而起,隆隆作響中還有碎瓦殘石飛上二樓窗戶高度,噼里啪啦地打在外墻上。
杰夫老板看呆了。
“……卡蓮!!!”
于是乎,房子被炸塌一面墻,需要繼續掙錢的杰夫老板也加入了我的隊伍。
再次,是犯下了懶惰之罪的卡特。
“神父,別睡了,上帝揮著狼牙棒要給你開悟了!”
在懺悔室里呼呼大睡,猛然被我搖醒,手背還拼命擦著口水的卡特神父,很快清醒了過來,嚴肅道:“馬庫斯,不許說這種褻瀆神明的話!”
我也嚴肅地回答:“我覺得教會里有您這樣的人存在,才是對神明最大的褻瀆。”
隨后我直截了當道:“幾天后有個收獲祭,神父你也來參加一下。”
卡特神父愣了一下,拒絕道:“像這種世俗的節日,教會一般是不會參加的。”
“嗯?看來神父你知道點什么?”我好奇道。
卡特神父有些不悅地說道:“當然,你們最近干的事情我一清二楚。這是聯邦不顧警告的第幾次了,就連羅德也跟著他們胡鬧。在這么下去,我看《阿弗朗石和解協議》也沒必要執行了……”
我無語道:“你在說什么?我說的是關于收獲祭……”
卡特神父啞然失笑:“哦,格拉姆斯地區的傳統節日嘛,小鎮上的人在這天分享收獲成果、交易所需然后開懷暢飲。我當然知道了。”
“那為什么不能參加呢?”
神父無奈道:“別人能拿出商品,但我這個教堂可沒有什么可以分享的東西。放在以前,倒是還有一些信徒能算作特產,但這也沒有明面上買賣的先例呀……”
住口!你這個滿嘴瀆神言論的異端!
我發現只要來到這個教堂,自己的信仰純度就會隨著怒火蹭蹭往上漲,隨時可以把面前的家伙送上火刑架。
“神父,我勸你趕緊說實話,別再滿嘴借口了——不然上帝的狼牙棒就要順豐送到到我手里了。”
卡特神父往座位上一癱,開始了毫無底線的擺爛。
“我就是懶得出門嘛……有這個時間多睡會兒覺不是更好嗎?神在創世第七天就要休息的好吧!”
……神在第七天就會摸了,秦川也會摸,所以秦川是神,所謂的圣靈教會權柄已經被秦川德里奇竊取了(悲
“那天必須到場,不然我就去邀請教堂后面的七個丘丘人。他們一定很樂意跟大家交朋友的吧?順便讓河童去表演一下雜耍,再接受個電視采訪。”
我威脅道。那七個小矮人可熱情得很,我就不信他們能拒絕這種誘惑,到時候卡特肩負的,掩蓋扭曲點的任務就徹底曝光了。
卡特神父終于無奈地擺擺手,“我去就行了吧……”
最后,是犯下了暴食之罪的塞巴拉。
“不要叫我,這種活動我不去。”
老塞巴拉捂著耳朵假裝聽不見,一邊奮力揮著鐵錘,“我還有一單農具要打造,誤了工期是要出大事的!”
我看了一下格雷,發現他無奈地聳了聳肩,表示無能為力。
“好吧。”
我果斷轉身出門,嘆息道,“我還以為你會對商隊帶來的,那些龍舌蘭酒和肉餡餅感興趣呢……”
“算我一個!拜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