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衣怒馬恣意游,
不避寒霜不避秋。
拂卻蒼黃北起風,
抵得吹雪漠上裘。”
孟溯一邊騎著馬,一邊作詩,作完以后取酒豪飲,然后似乎嫌馬跑得還不夠暢快,一馬鞭抽在馬屁股上,絕塵向前,留下豪邁笑聲于寒風之中。
來了來了!老孟的傳統藝能,吟詩作對!王大王在心里猛烈吐槽,耳畔寒風呼呼吹過。
王大王、孟溯、狗東子、云英四人正騎著馬,奔馳在古道上,一道塵煙,四位少年。
現在孟溯在王大王心里的地位,已經由原先的孟大哥逐漸變成今天的老孟了,類似于阿拉斯加雪橇犬與二哈之間的區別。
這個家伙比起王大王自己,更像一個武俠小說的主角,他身上不知道有什么恩怨,出來浪跡江湖,居住在山林之間,有事情就懲惡除奸,沒事情就飲酒賦詩,過得好不瀟灑快活。
但是問題在哪里?你浪跡江湖用的馬是我給你買的,住的屋子是我幫你建的,懲奸除惡的單子是我幫你接的,就連你喝酒的酒錢都是我給你發的。
尤其這酒錢,發少了你不滿意,發多了你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作為一個老板,真是給這個員工操碎心了。一個剝削階級能混到這個程度,也算是夠慘的。
比如現在,老孟哪壺不開提哪壺,你看看那詩里面,又是什么“不避寒霜”,又是什么“抵得吹雪”,什么意思?還不就是你在這深秋早冬時節,即使騎馬都不覺得冷么?
那是因為你會武功啊大哥,從督脈提取一小口內力送到神闕穴,你就周身暖和得不得了啦,再來點小酒你說不定都得熱得跳脫衣舞啦。
但是,我,王大王,一個不會內功的弱雞,很冷啊!
把身上的衣服狠狠裹了裹,王大王心里想,果然人與人是無法真正相互理解的。
但是四人側面還有一人一馬不遠不近地跟著。他似乎能理解王大王在這個天氣中的感受,那就是之前不打不相識的王彪。王彪不會內功,在這寒風之中也沒有那么抗凍。他是這次會談的向導,負責帶王大王一行人去他所在的堂口。
在見識到王大王幾個少年英雄的俊杰身手之后,王彪承認跟這幾個少年合作的好處肯定比做對多。王大王向王彪保證,只要雙方合作,對王彪所在的久恩堂一定是油水大大地。
形勢不如人,王彪只得答應帶王大王,帶他們去見久恩堂的堂主。
他們策馬趕路,整整跑了三天,才來到了海寧府。越過無數田地與小林,眼前豁然看到一個熙熙攘攘的莊子。
莊子離海不遠,很多農人都在莊子外的集市上與漁民交換收獲,集市物品十分豐富,麥子、大米、青菜、海魚、海帶、棉布,很多貨物都有,但就是沒看到有賣鹽的。
幾人騎著高頭大馬來到莊上,無論是莊上的農夫還是漁民,都已非常警惕地眼神看著他們。但是等他們靠近了,農夫和漁民們一看到為首的人是王彪,便又放心去做自己的買賣去了。甚至有幾個農民主動過來找王彪打招呼,還有孩子追著王彪的馬玩。
有一個吸著鼻涕的小女孩,皴紅著小臉,看到王彪就跑了過來,一聲“爹”叫得要多甜有多甜。王彪見狀下了馬,蹲下抱起了孩子,臉上綻放出與平日偽裝時完全不同的溫暖笑容,然后從懷中拿出一個藏了不知道多久的小撥浪鼓給了孩子,然后狠狠地親了親小孩那滿是鼻涕的小臉。
孩子拿著撥浪鼓開始玩,王彪把孩子放下,拍了怕孩子的背說,“快去告訴寇大大,來客人了。”孩子聽到以后,就一路小跑消失在了巷子里。
王彪回頭牽起馬,對王大王幾人說,“幾位少俠跟我來。”
幾人就進入了小巷。這小巷七拐八拐,最后來到了一個窄小不起眼的宅門前。
幾人下馬入院,卻發現這里面居然是一處園林。時節正是深秋,若是盛夏,還不知這里是怎樣的一番水榭樓臺,鶯歌燕鳴。
家丁前來幫幾人把馬遷走去飲馬喂料,而王彪則帶幾人進入內府大宅。
斜路過去,在一座假山掩映之后,居然有高低數座雅致屋子,在內墻環繞之下,被走廊連接。為首堂屋便是客廳,門上掛著牌子,上書“久恩堂”三個鎏金大字,貴意盎然。
總之,這個園子的主人一定是那種又有錢,又怕被別人知道自己有錢,又特別想要別人知道自己有錢的那種裝逼犯。王大王如是想。
大堂中站著一個人,身穿錦緞衣服,油光水滑,頭上戴著的員外帽越看越像個元寶。他弓著腰,拿著剪刀背對門口,正在修剪自己大堂中的一支蘭花。
王彪帶著幾人走近,拱手就要報告,“寇堂主——”
那寇堂主卻突然一抬手,制止了王彪,頭都不回,專心繼續修剪自己的蘭花。
幾人等了好一會,也沒見那寇堂主放下手中的剪刀回來看一眼。
王大王微微一笑,徑直走到大堂中的太師椅旁,盤腿坐成一個非常不優雅的姿勢,然后直起旁邊茶幾上的茶壺,對著嘴喝茶。
那寇堂主聽到動靜,慢慢放下手中剪刀,整了整衣帽,方才慢慢地轉過身來,看到王彪和他帶來的幾個少年,臉上露出戲精式的驚訝,大聲斥責王彪,“小虎子啊,你怎么回事?怎么不早跟我說有幾位貴客到來?”
然后他又做出和藹狀,面向正在自己喝茶的王大王,“哎呀呀呀,真的是對不住了,我寇占義寇某人實在怠慢了幾位少俠。小虎子!快來給貴客斟茶!”
王彪放下手中抱拳禮就要上去倒茶。
“停!”王大王直接做了個停止的手勢,然后“呸”一聲將口中茶葉梗吐在地上,道,“寇堂主,你也是老江湖了,不用繼續當演員了。簡單點,說話的方式簡單點。”
“哎,怠慢了少俠是我不對,但是你這話是……”
“你那套咱還不懂嗎?先裝啥都沒看見,晾著我們幾個,殺一殺我們的銳氣。然后再裝作不知道我們來了,一邊盡禮數款待,一邊斥責自己手下,其實都是罵給我們聽的。我實話說了,你難過的太表面,像沒天賦的演員,該配合你演出的我只好演視而不見。”
王大王一邊揭穿寇堂主的把戲,一邊還唱起來了。那寇堂主的腦袋氣的七竅生煙,內力沖上天靈,真的有絲絲青煙順著員外帽冒了出來。
王大王裝作沒看見,繼續喝茶說話,“咱來這里就是談生意的,用不著表演那么多帝王心術,秤砣上自有定盤的星星。你出幾個我出幾個,買賣成了各取所需,買賣不成仁義還在。”
寇員外按住自己一口惡氣,狠狠道,“你這毛頭小子這般倨傲,就不怕我現在送客?”
“你送客,那我就去找別的鹽幫堂主唄。我不信魯蘇之地這幾百里海岸線,每個堂口都跟錢過不去?”
寇員外半天憋不出一句話,猛地一拍椅背,坐在了另一把太師椅上道,“說罷,你要跟我談什么條件?”
“你的鹽,別再自己賣了,都給我,便宜點,一百文錢一斤。”
“我的確有自己控制的鹽場,但是只要我的鹽送到河南府一帶,可以買到兩百多文錢一斤,憑什么賣給你?”
“薄利多銷啊,我多買幾斤,你不就賺回來了?而且你的鹽不用自己去賣了,也就少了很多風險是不是?”
“話雖如此,我買賣好時,一日就能賣出一百斤鹽,你說說你的胃口又有多大,能耐又有多大?”寇堂主為了殺一殺王大王的威風,刻意爆出了一個遠高于正常的私鹽日銷量,想看看這一招王大王怎么接。
王大王慢慢打開自己腰間的袋子,拿出一張千兩的銀票,拍在了桌子上。
“敢不敢跟我打個賭。給我三千斤鹽,裝在船里給我。從你把鹽船給我的時間算起,七日內若是我賣不光,這些錢就歸你,然后我的名字以后都倒過來寫。”
寇堂主正想著這小子好大口氣,突然想起來,王大王倒過來寫不還是王大王?
正欲出言譏諷,卻見王大王臉上突然露出標志性的陰險笑容:
“若是賣出去了,你就要向我長期供鹽。除此以外,你要還要送我一套內功秘笈,而且這套心法必須隨我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