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了,楚隴田依舊敞著懷坐在長亭中。以他的內功境界,就算是寒冬臘月,這一身也一樣凍不死。
但是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就很讓他渾身發抖了。
劉陽飛奔而來,伏在他耳朵上說了幾句。然后,楚隴田那怡然自得的表情就全部消失了,只剩下了錯愕和惱怒。
“鐵母雞王老媽子!”楚隴田恨恨地說。但是隨后,他又嘆了一口氣道,“沒辦法,有錢就是任性啊。居然為了不讓我得到全俠派,出大價錢要把他們拉攏到鬼磨會那一邊。”
劉陽頓了一下,似乎有話要說但是又不知道怎么說。
楚隴田看出了徒弟的猶豫,“但講無妨。”
“據我探查,王毛氏開出的價碼,放眼整個江湖,沒有人能夠拒絕。”劉陽疑惑道,“但是那個王大王……居然拒絕了!”
“哦?”楚隴田也很驚訝,“權力、金錢、武功、美人,他都沒動心?”
劉陽嘆道,“動沒動心不知道,反正他肯定有更遠大的報復,志不在此。有可靠消息說,他只對機關器物之類的物什感興趣。但是,似乎這些機關技術,也只是他實現他那個全民皆俠的目標,所需要的的工具。”
“大王小友……怕不是老夫,和老夫的那個死對頭王老媽子,都小看你了啊!”楚隴田站了起來,走到長亭邊上談到,“自古以來,連權力、金錢、武力和美色都能夠放下的人,一定有對‘道’的更偉大追求。我們統稱之為——”
他頓了一下說:
“問道大賢。”
劉陽倒吸了一口涼氣,自覺周圍空氣都熱了起來,“您的意思是……”
楚隴田皺著眉頭說,“我要去把這件事情匯報給常老哥。王老媽子那邊不用管他了。”
他微笑著說,“她就是個俗人,她懂什么追求。王大王不會真心歸附她的。”
全俠派前廳中紅底白字橫幅高掛,上書“熱烈慶祝魯墨第一次技術大比武勝利召開”字樣,賊有那股土味。
時值秋涼,全俠派不事農產,手上都沒太多活計,全都跑來觀戰。
魯多多坐在左邊。
墨英真坐在右邊。
兩人均是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周圍人頭攢動,交頭接耳。
王大王清了清嗓子,開始聲情并茂的朗讀演講稿:
“女士們,先生們,
這里是全俠派舉辦的魯墨兩家第一次技術大比武活動的啟動儀式。
在這里,容我向大家介紹本次參賽的選手,左邊的是,來自公輸家的,魯多多!”
魯多多用她精妙的機關腿站了起來,背后兩只機械臂伸出來做了個抱拳的動作,向周圍的人行了個禮,獲得了大家一片驚嘆贊美之聲。
魯多多道,“公輸般傳人,魯多多,此廂有禮了!我家祖先魯班,又名公輸班,乃是工匠之祖。如果大家在工具器物方面有什么搞不懂的,我愿意和大家共同研究,一起提高!”
魏二狗幾乎要趴到地上給魯多多磕頭了,他抓著外號叫胖伢的龐大海的衣領怒吼道:“胖伢!你看那個機關臂!你看那些活動關節!你看那些精妙的橋接傳導!我的老天啊,我們之前做的那些讓我們洋洋得意的機關都算什么?一把火都燒了吧!”
龐大海也是愣了半天,哼出來一句,“就……挺厲害的吧。”
龐大海是力量、火力的崇拜者,平日里斥這些精巧關節為“容易玩壞的精巧玩具”。現在他看到眼前魯多多的技術,看到了這條機關之路能夠達到的高度,不禁對自己的信仰產生了懷疑。
這個魯多多啊,嘖嘖嘖,大方又謙虛,印象分滿分。王大王暗自贊嘆了一番,然后繼續介紹:
“右邊的參賽選手,是來自墨家的,墨英真!”
墨英真早就戴上了他的機關拳套。他的陣勢也絲毫不輸給魯多多,站起來兩拳一碰,然后拉開架勢,猛得對空揮出一拳,似有千鈞之力。
而催動他打出這一拳的,是機關拳套上面的火焰機關,在他兩臂外展開兩道長長的火焰,如同紅色羽翼一般,要多酷炫就有多酷炫,視覺效果拉滿。
眾人又是一片興奮地狂吼。
這回輪到龐大海抓著魏二狗的領子搖了,“看到沒有?這才叫機關道的正確發展方向!看這力量感、速度感、打擊感,最關鍵是這魯棒性!兩個字——耐用!使用這種火焰機關,甚至不要求你有高深內功!低用戶門檻才應該是正確的發展方向!”
被搖得七葷八素的魏二狗使勁掙脫了龐大海的熊抱,不服氣地說,“極致就應該是精妙的!”
龐大海抱膀子說,“你的極致是你的自我滿足,沒人買!”
兩人恨恨地對視了半天,最后一起把頭撇開,一起說出一個“哼!”
這一切都被王大王看在眼里。他嘴角浮現笑容:已經清楚接下來該怎么安排人力資源了。他繼續講話:
“這一場大比武,不僅是兩位機關大師之間的比拼,也是他們兩家數千年恩怨的一個新篇章。
看得書多的人可能知道《墨子》一書。其中記載了一個故事,說兩千年前,墨家的創始人墨子,就曾經和工匠祖師公輸班,也就是魯班,有過一次技術碰撞。
那個時候,魯班是楚國的臣子,楚國想要攻打宋國。于是墨子千里迢迢去到楚國,奉勸楚王和魯班,不要攻打宋國,因為他們打不下來,墨子會守護宋國。
墨子啊,是個講兼愛、非攻的人。就是說,大家要相互愛他人,而不是用戰爭去欺負和征服別人。他身體力行,冒著生命危險阻止楚國攻宋。
但是楚王不相信啊,于是墨子和魯班就開始了技術上的兵棋推演。魯班拿出一種攻城器,墨子就拿出一種守城器克制他。推演到最后,魯班已經沒招了,墨子卻還有很多技術沒用上。
魯班就生氣了,說我殺了你,看你怎么幫宋國守城。
墨子說,我已經教會了我的弟子如何守城,派了他們去宋國。就算你殺了我,也打不下宋國。
于是這場戰爭,就被墨子兵不血刃地解決了。”
說完,他瞄了一下兩個人的表情。果然,墨英真洋洋得意,魯多多臉上十分難看。
仇恨值挑起來了!再澆點油!
王大王繼續說,“不過大家都知道,這個故事是《墨子》這本書里記載的。這本書是墨子寫的,那肯定要把自己描述的偉大、光明、正確啦。”
眾人哄笑。
王大王繼續戳火:
“所以這個故事到底是不是真的呢?
公輸家和墨家,到底誰才是技術更強者?
到底魯班真的就是個心胸狹窄的小人呢?
還是墨家用了春秋筆法,毀他人名聲呢?
我們今天的這場比武,不僅關系到我們全俠派將來會和哪一方合作,更是公輸家和墨家的恩怨之戰、名譽之戰、宿命之戰!
俗話說得好,友誼第二,比賽第一。讓我們祝福雙方都能無所不用其極,在比賽中比出技術、比出實力、比出高下!”
站在一邊的蘇琴忍不住看了看王大王,心里想你這也太不厚道了,這不是把他們兩個架在火上烤,非得像兩只蛐蛐一樣拼個你死我活么?
王大王發現了蘇琴的眼神,回送給她一個自信的微笑,以及一個大拇指: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然后他做出了最后安排:
“為了支持雙方的比拼,我將我全俠派所有技術員分為兩組。一組由龐大海帶領,全力支持墨家;另一組則由魏二狗帶領,全力輔助公輸家……”
龐大海和魏二狗也對視了一眼,兩個人互不服輸的目光交匯出激情的火花。
“靜一靜!請大家靜一靜!”王大王揮舞左手,拿著稿子說,“接下來我宣布第一輪比試的題目:
蠶房改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