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下坐著三個人,而三個人的心思也都完全不同。
鞠何遠還沉浸在亢奮之中,喘著粗氣,講述起半個時辰前他祭文廟的場面。
“這次祭文廟,我一共準備了七篇文章,跪拜過后,我就放入了銅爐之中,沒想到……沒想到……”鞠何遠閉上了眼睛,眼皮還在顫著,心中的歡喜溢于言表,“突然間,大殿里的一座金身猛的震顫起來,而且,銅爐之上顯現出金光,正是那篇水調歌頭!”
“那真是恭喜鞠兄了,得償所愿。”李樹雖然對鞠何遠談不上有什么深厚的友情,但說起來是他到了玉京后結識的第一個陌生人,二人也還算談得來,對方能夠進入白龍書院,也值得祝賀。
鞠何遠來到玉京三年了,背負著難以想象的壓力,可以說他被華庭縣鞠氏抱有厚望的,如今,總算做到了!
昨日,那虞山縣的胡敬泉還有季城蔡氏的人還對他十分無禮,等到下次再見面,情況將會徹底不一樣!
季如畫瞟了李樹一眼,眼眸中有一些異色閃過。
“季兄,既然你還給我的文章都能讓文廟金身震動,想必手中還有更好的文章,何不趕緊去祭了,如此你我二人便能一同進入白龍書院,日后,我鞠某人還希望能多多得季兄的照顧呢。”
鞠何遠沒想到,昔日在皇城河邊偶然結識的一位陌生書生竟然會成為自己的貴人!
“家弟不會進入白龍書院,因為他會進入太師府,成為當朝老太師姚炳的弟子。”不顧李樹的眼神制止,季如畫笑意嫣然,“我們季氏與老太師早有交情,此次永文入玉京,便是來拜師老太師。”
鞠何遠一驚:“竟然這種事,季兄瞞的我好苦啊,難怪一直對進入白龍書院不是十分熱忱,原來會成為老太師的弟子,這般看來,的確勝過成為白龍書院的傳道弟子。”
白龍書院雖然比太師府強大的多,但如果只是普通的傳道弟子,那地位和影響力又怎么可能比得過太師親傳弟子?
這一刻,鞠何遠心中了然了,難怪季永文對祭文廟一事沒什么興趣,原來早已經有了更好的去處。
同時,他對季永文也更加的看重了,他將要成為白龍書院的弟子了,如果能夠再和一位老太師的弟子交好,那么虞山縣胡氏敢再對他們鞠氏有任何不敬?
“好,好,好。”鞠何遠激動的搓著手,“我進了白龍書院,季兄入了太師府,你我二人更應該守望相助才是,將來在這玉京闖出一番天地,在修仙之路上搏一搏。”
不用李樹開口,季如畫已經笑意妍妍的替他答應了:“理應如此。”
“鞠兄,你在文廟得了金身的認同,但進入白龍書院前肯定還有很多事情,不如先去忙吧。”李樹是笑著說的,只是笑的有點僵硬。
鞠何遠正興奮的分不清東南西北,更不會注意到這些,笑著說了一聲好站起身告辭。
不久,院子里又只剩下兩個人了。
李樹心里雖然有些惱這個女子,但更不想和她在說話,反正他敢肯定,這個女子用不了幾天就會放棄離開的。
當他起身時,季如畫率先開了口:“祭文廟一事,我也曾略有耳聞,祭祀的文章詩詞得到金身的認同并不容易,你是怎么做到的,又為什么自己不進白龍書院?難道你已經是大羅山,或者是天星觀的弟子?所以你才不肯進太師府?”
“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你也不需要知道,我勸你還是不要白費心思了,我是不會以身犯險冒充季永文進太師府的。”李樹認為自己說的已經很明白了,態度也夠堅決。
這時,季如畫忽然露出了笑顏,眼眸里滿是精明:“在今日晨時,我已經找了人前去太師府通報消息,我想,太師府的人應該快要到了。”
“消息,什么消息?”李樹忽然有一些不太好的預感。
“通報太師府,洛河縣季氏的后人已經到了,今天就準備去拜訪,但因初來乍到,希望太師府能派人來引路。”季如畫語氣幽幽,“雖然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但是我沒有別的選擇,只有你最適合繼續冒充永文,可以幫到季氏度過這個難關。”
李樹還是不太明白,這個女人究竟是什么打算,心里飛快的通盤考慮了整件事:“就算太師府的人來了,我大可以直接承認,我不是季永文!”
“不!你不能那么做,你必須是季永文。”季如畫語氣十分的執著,神情堅定,“如果你拆穿了身份,那我只好單獨去見老太師,將事情告訴他,永文已經死了,不過不是死在山匪的手里,而是被你殺害的!”
李樹臉色有些變了。
“以老太師和我們季氏以前的交情,我想他不會介意幫一點小忙,那就是替永文報仇,就算你現在打算逃走也來不及了,以太師府的手段,足可以在你出城前就擒住!而且,你是以永文的身份買下這座宅子就是最好的證據!”
“就算你想要澄清事實,永文不是你害死的,可是太師府會相信你,還是相信我?所以,你現在只有這一條路,繼續冒充季永文,進入太師府,拜太師為師,如此,對你、我和季氏都好!”
“我知道,你心里會恨我,但是為了季氏,我別無選擇!”
聽了季如畫的所有算計,李樹當真吃了一驚,沒想到她會做出這種決定來,幾乎是不留余地!有魚死網破的意思!
如果他不肯冒充,那么他會被太師府當做殺死了季永文的人而受到太師府的追殺,那樣一來,季氏和太師府僅存的那點交情也就用光了,是個兩敗俱傷的場面!
“你真是好算計,但是你如果認為這么做就能逼我進太師府,那就錯了!我想走,沒什么人能攔得住我。”李樹攤開掌心,是一枚白色的玉符。
“這是千里挪移符,只要我愿意,一瞬間就能離開玉京,就是太師府的人想要找到我,也根本不可能,雖然我不想浪費玉符,但更不喜歡被人要挾!”
雖然他很不甘愿,但比起被迫進入太師府,也只能這么做,而且一旦出了玉京,太師府的人也不可能找的到他。
“你竟然會有這種寶物!”這一次輪到季如畫慌張了,看著那玉符,銀牙緊咬,“你究竟怎么才肯愿意冒充永文進太師府?”
李樹當然也不是無欲無求,恰恰相反,他有的,體內的晶焱之毒一日不除,就如同有一把劍懸在他的頭上,隨時可能落下來要了他的命。
“晶焱之毒聽過嗎?”他看向季如畫問道。
季如畫神色茫然,搖了下頭。
“看起來你沒有我需要的東西。”李樹看著手里的玉符,也感覺很惋惜,千里挪移符只能用三次,沒想到這么快就要用掉一次。
但為了小命,必須如此,萬一真的被太師府的人當成了是殺害季永文的人,情況只會更糟,性命不保!
“你應該能明白這種玉符的價值,你現在不僅沒有幫到你們季氏,反而讓你們季氏多了一個敵人!你欺騙了太師府,只怕老太師也不會高興。”
李樹的這句話徹底的讓季如畫承受不住了,整個人都簌簌的輕顫了起來,花容失色,面色愈加的蒼白,眼眸暗淡。
“不!不可以!”季如畫劇烈的搖晃著腦袋,情緒變的激動,自言自語著,“怎么會這樣,怎么會……”
她以為自己的算計十分縝密,確信冒充永文的這個男子為了自保也會進入太師府的,可是不僅沒能如愿,還給季氏平白添了一個未知的敵人,這對于已經風雨飄搖的季氏來說是不能承受的。
如此,她不僅沒有幫助到季氏,還成了罪人!見到李樹一副隨時要離開的態勢,她慌不擇言:“你不要走,我可以把我最珍貴的東西給你,作為交換!”
看到女子近乎歇斯底里的說出這句話,李樹審視著她,最珍貴的東西,那是什么?
“通命鎖!”季如畫嗓音低微,顫著。
“一種寶器?”李樹沒有聽過,而且就算是寶器,他也不會去冒險,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他不想為了寶器以身犯險欺瞞太師府,沒什么比小命更重要的了。
“不,不是寶器,是我季氏一族的血脈力量!只要你答應冒充永文,進入仙師府,成為太師弟子,幫助季氏度過危機,我現在就給你!”季如畫豁然抬起頭,與李樹對視著,神情執著。
“好啊,我倒想聽聽,什么是通命鎖!”李樹也隨時注意著門外,一旦太師府的人來了,情況不妙的話立刻就激活玉符脫身。
大街上,當路人看到一輛行駛在路上的車駕,紛紛避讓開,恭敬的立在那里,不敢有失禮的動作,因為那馬車上有著屬于太師府的標致。
馬車來到了一座小宅院的門前停下了,有人從馬車上走下,來到了門前,敲響了門板。
“鳳丘郡洛河縣季氏后人可是在此?”門被推開了,走進來一人。
院子里有兩個人都面朝著門,望向太師府來人。
李樹看到來人,雖然不確定,但有些不太好的預感,來的這位似乎不是太師府普通的管家雜役,似乎是……老太師親至!
“季氏晚輩季如畫,見過老太師!”季如畫噗通就跪下了,行大禮。
李樹見此情形,也只能跟著跪下,有樣學樣的說:“季氏后人……”
老太師一捋胡子,對著李樹搖了搖頭:“你,不是季氏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