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有時候就像是嬌花一般脆弱。
在你還沒能真正地欣賞到它的美貌的時候,就已經凋零……
或是被人和小動物的腳踐踏進泥土里,碾作塵埃;或是被風霜雪雨打落了身姿,斷折枝莖;又或是時年不利,被暴雨澆灌、被烈日曝曬、被狂風吹拂……
魔獸之災一日未解,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每一個人,都仿佛活在刀尖之上……
結界之壁,不過是一點心理安慰罷了。
真要是有獸潮攻城、帝獸出世,那層“墻壁”,也不過像一層薄紙般脆弱……
一觸即破。
世界變了,和幾百年前完全不同。
在華夏大地上,除了虎視雄伺的無盡魔獸,暗地里,還潛藏著不知多少從遠古時期就沉睡在絕世兇地里的古獸生物……
在這些“帝”、“王”級別的生物面前,人類九品也很難輕松取勝。
唯有“真魂”,才可以勉強在一對一的戰斗中與“帝冕”魔獸相抗衡。
拋去眼下“平衡”的虛假謊言,人族與獸族究竟孰強孰弱,就更加顯而易見了……
自那場烈火中的成人禮開始,陳行熙就做好了心理準備。
他不畏懼死亡,也想過某一天可能會接到自己熟識之人的噩耗,甚至是親眼看著一個生命在自己眼前緩緩消逝,但是他沒想到……
這一天會來得這么快。
黃司皮膚上的金芒漸漸黯淡,失去了金龍軀的護體之光,泯然于平凡,看起來和普通人的軀體一樣平庸。
上身軀干和雙臂上的皮膚,全都因那一擊巨大力量的震蕩而變得龜裂,破碎成一片片帶著血的皮肉,一半留著根、長在身上,另一半的邊緣已然搖搖欲墜……
尤其是那遍布他大半個后背的恐怖傷痕,更是刺痛著陳行熙的瞳孔。
后背整個崩裂開來,深可見骨,半截肩胛從那道“裂縫”中突聳而出,帶著粘稠的血污,一條又寬又深的傷口兩側,還分出一道道細小的裂痕……
遠遠看去,就像是黃司的背上伏著一只百足的猩紅蜈蚣!
饒是以陳行熙的心性,乍一看之下都覺得心里不忍、后背發毛。
明明他也是四品尉長境界的強者,宗師之境可期。
明明他掌控著“金龍軀”秘技,肉身無敵,也是一位前途無限的天驕……
明明他之前同樣被人稱為“新人王”,到現在依舊是戰斗學院第一名,力壓其他十名天驕,身有領袖之風的雛形……
明明……
他本可以活下去,按部就班地成長,成為最強的那一批宗師。
再不濟,只要他站在原地,這道襲向自己后背的必殺一擊,也絕不會落在他的背上!
陳行熙想不到任何理由、任何原因,甚至無法理解黃司剛剛的行為,可是他偏偏就這么做了,而且做的義無反顧,不帶絲毫猶豫……
在那千分之一秒之間,黃司右腿用力踏地,一步沖到陳行熙身后,替他擋了“一刀”……
他本可以不用這樣……
暗影像是惡魔之息一般沖天而起,在陳行熙的頭頂形成一道黑色之柱!
遠遠望去,似是有一尊遠古魔尊從沉睡之中蘇醒!
“!!!”,鎧沙一驚,心中嘆道:“這是……”
“魔氣?!”
影魔界的魔族!
影族和魔族之間爭斗數千年,永為世仇,身為影族王子的鎧沙,是絕不會認錯魔氣的氣息的!
可是明明初見之時,陳行熙身上并無“魔氣”,從他的身體、精神等各方面來看,陳行熙又是一個貨真價實的地球人,絕無半分魔族血脈,他的父母也都正常得很……
怎么會憑空生出來源于影魔界魔族的“魔氣”?!
若說陳行熙和影魔界之間唯一的關聯,也應該就是自己這個影族王子啊……
難不成還能是因為自己和魔族有什么關系??
放屁!
鎧沙用力地搖了搖頭,把這個不切實際的念頭拋出腦后。
他的身體里,流淌著影族血脈,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
不然,他也不可能釋放出影族魔法!
魔族、影族……
二者就像是完全相反的兩種生物。
影族的軀體為虛幻之狀,不可捉摸,甚至可以說是非實體的物質,與之相反,精神力則頗為強大,得以操縱暗影,釋放各種神鬼莫測的影之魔法。
而魔族恰恰相反。
那些“愣頭青”完全不修精神力,個個都是一根筋,力量卻強悍無比,擅長近戰肉搏……
其實,說他是“魔族”,也只是影族對他們自古以來的一種稱呼罷了,和地球人所理解的“魔”并不相同。
換句話說,這個所謂的“魔族”,便是一支擅長使用體魄氣血之力戰斗的種族。
鎧沙:“……”
那……“魔氣”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一種特殊的體魄之力、氣血之力?
如果軀體力量強悍的地球人遇到什么“奇遇”,是不是就可以衍生出“魔氣”……?
放在之前,若是別人和鎧沙這么說,他絕對會笑掉大牙,對這種言論不屑一顧。
可是此時此刻,這幅景象正原原本本地發生在他面前,不容任何置疑!
萬物的終極……
除了“白”之外,任何一種顏色深邃到極致,便是黑色。
黑夜、黑洞、深淵、海底、無盡的虛空……
這些東西都是黑色。
仿佛,所有可怕的東西,都被冠以能夠吞噬一切色彩光芒的黑色。
這是人們對黑色的偏見嗎?
這是事實……
血紅色的氣血之力從陳行熙的雙肩噴涌而出,漸漸深邃,變成深紅、暗紅、赤黑……
到最后,成了十成十的暗黑之色!
數之不盡的氣血之力自肩部上行,以漸變之象,逐漸由紅轉黑,光柱擎天……
黑與血紅搭配在陳行熙的身影之上,不正是一尊“惡魔”的形象?
可以預想的到,今日之變過后,衍生出“氣血魔氣”的陳行熙,對身軀力量的掌控將會更進一步!
“死!”
陳行熙聲音如同深淵中的怨鬼,右手持戟而立,左手成爪,頭也不抬地向之前攻擊傳來的方向搖搖一握,只見魔氣形成一只“惡魔之爪”,抓握出去,挾帶著滅世之威!
“嗥嗚!”
遠處傳來一聲同樣像是來自九幽煉獄的狼吼,隨后,又響起一聲利器破空、撕裂空氣的聲音!
狼爪和魔爪相交,彼此消融,弭于虛無……
陳行熙如今的修為,是四品境界,以他的資質,幾乎可以稱得上同階無敵,哪怕是面對同等級的魔獸,也可以和它們一對一硬碰硬。
至于剛剛那一式“魔爪之擊”,更是用出了全力,結果,竟是未建寸功?
那么,對面的魔獸又是什么品級?
總不會是五級統領吧……
陳行熙頭頂的魔氣開始慢慢褪色,從深邃的黑色又變成原本的鮮紅色,縮回到他的體內,恢復如常。
然后,魔氣一點點消逝,直至完全湮滅,不見一絲一毫的蹤影……
在最后一絲魔氣消失殆盡的時候,鎧沙瞳孔猛地一縮,心神巨震,仿佛看到了什么令他不敢相信的畫面……
魔氣,竟然融進了陳行熙的暗影之力,成了其中的一部分能量。
魔氣、影子能量。
這二者一個是身軀之力,一個是精神之力,更是被魔族、影族這兩個互為死敵的種族掌控著,怎么會融為一體呢?!
荒謬!
不可能,這一定是假的!
鎧沙搖著頭,卻不得不信。
因為,他親眼所見……
最后一縷魔氣消逝前,凝進了陳行熙體內的適能、體內的暗影之力。
就算是他的暗影之力是地球人適能和影族人精神力融合的“特殊產物”,也應該是介于人族和影族之間的能量體,怎么會和魔族之力互相兼容呢……?
影、魔,本為一體……?
鎧沙心中莫名其妙地出現了這么一句話,仿佛有人曾經對他這么說過,但是他又完全不記得具體的細節……
這句話只是潛藏在鎧沙的記憶深處,似真似假、亦真亦假,難以說服他,卻又在他堅守著自己的本心之時跳出來,“扎”他一下,如鯁在喉……
就在鎧沙糾結之際,眾人也是從這一系列劇變之中反應過來。
命運的轉折點來得太快太快,快到大家還沒反應過來,事情便已經發展到不可逆轉的地步。
陳行熙一“爪”雖然沒有打退魔獸,但是也足夠讓對方“喝一壺”的,如此,爭取到了一點閑暇時間。
飛快蹲下之后,像是不要錢一般地把各種靈藥塞到黃司口中。
只可惜,連呼吸、說話都費勁的黃司,已經沒有力氣去咀嚼了……
陳行熙大腦轉不過勁來,木訥地重復著:“為什么,為什么……”
“嘿……”,黃司吃力地擠出一個笑容,緩緩說道:“你活著,比我價值更大……”
陳行熙氣急敗壞地怒道:“放屁!!每個人都有他存在的價值!哪有什么誰大誰小?!”
黃司:“不是的……你……比我更強……”
陳行熙:“……”
我,比他更強嗎?
捫心自問,陳行熙直覺得自己和黃司應該是同一層面的,無論是資質、戰力,都應當在伯仲之間……
當時,在新生大比的那天,要不是自己讓鎧沙附身自己,給自己“開掛”,兩人之間的戰斗絕對不會這么快就結束!
換句話說,如果陳行熙那日不“開掛”的話,鹿死誰手,還尚未可知……
是自己的勝利,讓黃司對自己沒來由得建立起了信任,并且在今日讓他今日替自己去“死”……
“你……更像是王者、像是領袖……”
陳行熙:“……”
王什么者?領什么袖?
不過是一個在災難前無能為力的可憐人罷了……
黃司微笑著,躺在陳行熙懷中,下一瞬,腦袋一歪,右手軟綿綿地垂向地面……
生息全無……
黃司的死,令所有人都激奮起來,尤其是戰院的眾人,已然生出更加深沉的戰意。
石三明怒吼道:“看著!我會利用速度和它周旋,你找機會……”
“替黃司報仇!”
“疾風步!”
何為兇性,何為膽量?
或許,不是在無知之時的無畏沖鋒,而是在明知不敵之后,依舊敢于出刀“送死”的勇氣吧?
這不是傻。
是“脊梁”!
有些事情,不得不做。
石三明已然運轉起疾風步,化作一陣清風,在戰場上馳騁。
陳行熙最后看了一眼黃司的尸體,雙目帶火地看向之前敵人發起進攻的方向。
這一轉頭,便是看到了三道令他震驚萬分的身影!
身著白大褂的白絕右手高高舉著那把拴飾著獸王號角的步槍,面容“猙獰”、冷汗直流,沒有之前半分的從容。
看起來,正用盡渾身解數激發號角的力量,不知操縱著什么恐怖之獸。
在他身后,是一只龐大的狼影,其色銀灰,頭頂“王”字紋路,正是一只眾人之前所見頗多的霸王狼。
從體量上看,應是一只五級統領魔獸。
——霸皇領主!
而后山唯一的一只霸皇領主,豈不是……
視線再次移動,陳行熙看到了一尊熟悉的身影。
通體純白色的皮毛好看至極,身上,又生著一團巨大的金色花卉之紋。
其形似狼,跛雙足,附于霸皇領主之側……
雖然它們的眼睛已經被紅色的獸性兇光和金色的號角之光占據著,但陳行熙還是非常肯定,它們兩個便是狽哥和霸皇領主!
六級戰將、五級統領……
看那白絕的槍械印記也不過是一個五品校督而已,為何能夠操縱五六級的魔獸?!
這根本不合常理!
尤其是狽哥。
它渾身九成九的力量,都來源于精神力,可見它的精神力有多么強盛!
既然如此,又怎么會被人控制呢……
這件事情,很蹊蹺!
陳行熙來不及多想,提起梟牙之戟便沖上前參戰。
黑色的戟刃、森白色的寒光。
石三明早已做好準備佯攻,陳行熙又豈能懈怠?
器靈秘術演武法悄然運轉,陳行熙斬出一式生休戟,正中霸皇領主的胸口和前肢,砍出一道淺淺的白痕……
根本連它的皮肉防御都沒能破開!
白絕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陳行熙清楚,如果不是白絕正全身心催動著獸王號角之力無法分神的話,此時肯定早已露出癲狂的小丑之笑,毫不收斂地嘲笑自己。
陳行熙也偷偷露出一點笑容。
剛剛這一斬,只是為了讓白絕放松警惕而做做樣子罷了。
為今之計,若想贏,便只有一種方法:
拼力越過狽哥和霸皇領主,一擊命中白絕,打斷它對狽哥的控制……只要一瞬便足夠!
以狽哥的實力,之所以被控制,一定是中了白絕的詭計,在自己的幫助下,應該是可以掙脫的……
既然如此,作戰計劃就已經非常簡單明了了!
陳行熙大吼一聲:“列陣!”
下一瞬,小燁、暢兒、呈祥等人都已經嚴陣以待……
無論怎么看,都是一副團隊圍攻魔獸的戰斗姿態。
如此,才能迷惑白絕!
踏踏踏……
東方傳來一陣急促而又雜亂的腳步聲。
怎么回事?
是支援嗎……?
可是,為什么腳步聲會這么亂?
但凡是一支正常的適者隊伍,也不應該這么“水”,連個最基本的隊列都站不明白……
小燁踏著銀鷹立于空中,笑道:“我看見了一群女生……”
陳行熙:“……?”
女生?
一群?
為什么會有一群女生?
小燁繼續說道:“最前邊,是修城。”
之前因為戰況緊急,陳行熙等人完全來不及去找上張修城就急忙沖向廣播站,如今,他竟然自己主動過來了!
而且……還帶著一群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