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吧,是你自己撂啊,還是我們審啊。”
小小審訊室內,許蒼生盯著福生正在問話,旁邊負責記錄的是宗航,小六子歪著肩膀靠在門框上,而此刻老宗落實在筆錄上的問題卻是‘請犯罪嫌疑人描述一下當時的所作所為’。
其實審訊這件事并不像電視上演的那么嚴肅,在審訊室能審的案子到了辦公室也一樣審,最不嚴肅的是郝老歪,他曾經在忙過一整天后,端了一盆熱水一邊洗著腳一邊審了一個賊。
切。
生子把頭一甩,很不屑的看向了另外一側,整張臉完全是按照影視劇反派那么規劃。
看到這許蒼生就樂了,他審訊重來不怕死硬派,就怕那種一臉唏噓讓人打老遠就覺著生無可戀的,一個連死都不在乎了的人,怕你審么?相反,這一見警察就表現出死硬派情緒的人還比較好審,無外乎是考驗一個警察的技巧而已。
“行,不說是吧?”
許蒼生瞧著生子繼續說道:“不說簡單~”拖了個長音后,扭頭看向宗航:“老宗,這小子家是哪的來著?”
“張家窩棚。”
宗航多一個字都沒說,和小六子一樣,就是想看看這許蒼生到底有什么本事,你空降來當這個刑警隊長不能沒點真能耐啊,是時候亮亮了。
“就那個全屯子一共一百四十戶,全村種苞米的村子吧?”
別的不說,起碼許蒼生是做了功課的,否則不可能把梁城市周邊村鎮都摸的這么清楚,還熟記于胸。
“那這會兒屯子里應該是農閑的時候啊,秋收也收完了,村里村外的各家各戶開始嫁姑娘娶媳婦準備辦各種喜宴,幾乎是一家辦事全村都到,不過有一點不太好,這幫人不光是為了湊熱鬧,主要是為耍錢。”老許壞笑著看向福生:“宗航啊,給派出所打電話,找他們村辦喜事的時候到喜宴現場把福生的爹媽帶走,我現在懷疑這小子還藏有毒品,最后可能的藏匿地點就是農村的父母家。”
“另外啊,把喜宴當天所有玩牌的都給我抓起來,看到時候這幫人恨誰。”
“生子,你琢磨琢磨,人家正辦著喜事呢,因為你,一群警察‘嗡’一下闖進屋,屋里人嚇的雞飛狗跳,多熱鬧。”
“緊接著呢?這幫警察開始抓賭,賭博的人得跑吧,屋里桌椅板凳都得撞翻,他們逃跑還管的了這個?等我們把你父母帶走了,新人一家看著滿地狼藉恨你恨的牙根都癢癢,你多給老兩口長臉,是不?”
許蒼生太了解農村了,只要入了冬,農村就跟撒歡了一樣賭博成風,這幫人也不知道怎么了,就那么愛玩,玩急眼了都有輸房子輸地的,更有甚者,連明年的種子錢都輸了,到該種地的時候得去信用社貸款。
“你!”
唰。
福生立即轉過了頭,怒不可遏的瞪著許蒼生:“太損了吧?”說出話來那一刻腮幫子都哆嗦。
農村和市里不太一樣,家里面要是有點什么事讓別人知道了,光是長舌婦們湊到一起戳你脊梁骨就受不了,更何況這許蒼生還要在人家喜宴上把人都抓走,那辦喜事的和玩牌的可不得恨他們老福家唄,誰讓你們家出了個好兒子呢。
“還不說?”
許蒼生繼續下死手:“福生,你得有三親六故吧?我現在懷疑你將藏匿起來的毒品藏在了親屬家,一會就去法院往搜查令上蓋章,保證合理合法的帶著大隊人馬走進你所有親戚家,讓街坊四鄰、十里八鄉都知道你是個什么玩意兒,到時候看你爹媽回家以后,能不能受得了!”
“你特么還是個警察么?”
“咋了?”許蒼生故作驚訝的說道:“你有意見啊?我這可是為了不讓你藏匿的毒品去荼毒更多人,并且完全按照規章制度執法,甚至人性化的在執法前告知了嫌疑人整個執法過程并保證絕不會出現暴力執法的局面,還不行么?”
生子發出了一聲很特殊的感嘆音,像是野獸發怒之前的鼻音,那聲音在鼻腔打轉后由口腔共鳴的共振發出,很是嚇人。
“唉,這就對了,千萬扛住了,你看看張金虎那個王八蛋管不管你死活。”
“宗航。”
“到。”
“你和小六子忙了一天沒怎么吃飯吧?”
“沒吃呢。”
“那咱們就不審了,就這小子,零口供也能定罪,他要是不心疼爹媽,總不能讓我們替他心疼吧?吃飯去。”
許蒼生這兒剛站起來,生子扛不住了,立馬喊了一聲:“等等!”
當然得等等,他要讓許蒼生走出這道門,村里鄉親估計能刨他們家祖墳。
“有事啊?”許蒼生慢悠悠坐下,不緊不慢的問著。
在審訊室里,犯人每一分鐘都處于煎熬之中,哪怕警察有多么急于破案也不能讓人看出來他著急,否則,你越急切犯人就越反抗,當你放松下來的時候,時間的流失帶給他們的壓力遠比警察要大。
“我……本來不認識張金虎……”
“沒勁了啊。”許蒼生都不聽他繼續往下說了,二次站起身來扒拉著宗航的肩膀:“走啊,這小子沒一句實話在這聽他瞎嘞嘞什么,今天你和小六子表現不錯,干鍋鴨頭,我請。”
那宗航得配合啊,緩緩往起站:“許隊,水煮魚吧,干鍋鴨頭啃著費勁。”
“行,水煮魚。”
“我說的是實話!”福生總算著急了,他不怕警察審訊,更不怕傳說中的刑訊逼供,唯獨怕這幫警察到了村里胡來,那父母老家兒可就真沒臉活了:“我原本和姐姐在境外打工,是在那兒認識的張金虎,就是這兩年的事。”
許蒼生聽出點兒門道了,以福生的年紀,九年前張金虎跑的時候他還是個毛頭小子呢,倆人根本湊不到一起,要說張金虎逃出境外以后多了幾年才認識的,起碼從時間上對得上。
他順著口袋掏出盒煙,給自己點一根以后,連煙盒帶打火機都扔到了福生面前:“這就對了,接著說。”
“張金虎最先認識的我姐姐,倆人沒多久就好上了……”
宗航用筆敲了兩下桌面:“你給我講愛情故事呢?”
“不是,我是說,張金虎這個不是人的東西不知道給我姐灌了什么迷魂湯,能讓我姐心甘情愿的為他干那么多事,連生命危險都不顧。”
小六子那個急啊,林永海不是說了張金虎出現在肉聯廠么,那還在這審這個福生干什么?直接到肉聯廠抓人不就行了?他有點聽不下去了,有什么比把人弄回來更清晰的?
“你姐為了這個張金虎都干什么了?”
許蒼生不是個八卦的人,他總覺著福生話里有話這才有了這一問。
福生猶豫再三,話在嘴邊好幾次都要往出說的時候,硬生生讓緊閉的嘴唇給擋住了。
陸賢招有些不耐煩,剛要說話,在福生那緊閉的唇邊擠出來幾個字:“給他做了擔保人,拿命擔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