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嘿……嘿嘿嘿……哈哈哈哈哈……
后廚里的張金虎都要笑岔氣了,劉蕓如同看恐怖片似得瞧了一眼陳達,老陳則把手放在了她的手上,緊緊握著。
“我啊……噗嘿嘿嘿嘿……我跟你說,我啊,總以為人生中會有那么一刻能碰上個愿意掏心掏肺的人,盡管時常都用最壞心思揣測人、事兒,但你也不能每件事都讓我猜對嘍啊?”張金虎的笑容戛然而止,僵在臉上后,他抬頭看著陳達:“你說,是不是挺傷人的?”
人吶,不管是誰,這輩子都需要點善意,小到一個微笑、大到幫別人點小忙,要是沒點善意在身邊圍著,活不下來。可張金虎這一生都不太一樣,他太背,一生也沒體會過任何善意,你就說打領養家庭回來以后吧,他身上那些規矩,比如說飯前飯后洗手啊、說話顯得比較斯文啊、矯情啊,畢竟是有過父母的人嘛,被寵過,可以理解,但這些玩意兒到了孤兒院卻成了別人眼中的累贅,覺得他太事兒。然后呢?管理人員只要一夸張金虎,他保準成為全民公敵一樣的目標去體驗各種厭惡目光。是孤兒院其他孩子小氣嗎?當然不是,這就是單純的嫉妒,在你被領養時望著你的背影的無比羨慕,現在你回來了……哦,原來你還得回來啊?走的時候不是挺美么?當這種思想浮現在其他孩子心理,誰還能對他好?
這就是張金虎的童年,都沒機會犯錯已經成為了被針對的對象,而在這個孩子內心中,一直緊緊保護著一塊不為人知的地方,那就是別人對他好的時刻,那也是最脆弱之處。為了不讓這個脆弱顯露出來,張金虎開始罵人、打架,他發現在別人的恐懼中自己不用遭受那些敵對目光了,甚至還有人打輸了以后臣服的站在背后。那還好得了么?當初你們是怎么對我張金虎的?現在挨了揍想當一伙的了?
張金虎成為‘山大王’以后給孤兒院這些小家伙們制定了嚴格的規定,連一個眼神不對都得挨大嘴巴,問題是這種行為反而讓那些孩子對張金虎忠心耿耿,在一次張金虎犯錯被孤兒院管理人員發現后,竟然沒有任何一個孩子出賣他。這令張金虎很意外,直到他長大離開孤兒院看到了一本書,書上寫著‘這個世界上本來沒有忠心,所謂忠心不過是長期暴力加上小恩惠所造成的斯德哥爾摩綜合癥’,那一瞬間,看了一本垃圾心理學書籍卻當成圣經的張金虎,終其一生將這本邪典內的東西注入了自己的血液里。
“你怎么還晃悠起腳了?真拿我這輩子最悲慘的時候當故事聽了?”
劉蕓聽的還挺過癮,將頭依靠在陳達后背上,兩只腳懸空晃悠了起來。聽見張金虎這句話,不希望被打擾并隱隱間期待著故事繼續的她問了一句:“你就這么放過了武承德?”
張金虎搖了搖頭,因為故事要從武承德身上說起的話,就該連不上了。
他住院了,醒來時都不知道是什么日子,只記得是個北風呼嘯的晚上,那大風吹的窗戶都凜冽做響。當時的張金虎感覺腦袋發脹,眼睛發腫,連翻身的力氣都沒有。
“我們老板讓我問你叫什么名字。”
聲音傳過來那一刻,張金虎看見了病房里竟然還有另外一個人,這個人正是那外表斯文的翻譯,此刻正拿著手機在病房里打游戲。
“金虎。”張金虎如此說道,說完,他又問了一句:“是你一直守著我?”好像有點不死心。
翻譯笑了,很不屑:“我們老板對你感興趣,讓我每天來看一眼。我每天晚上都會來,在這待十分鐘就走……好了,時間到了。”說完,他走了。
張金虎閉上了獨眼,用刀扎眼都能笑出聲的他,在這一秒罵了自己一句:“真他媽賤!”
他那句‘是你一直守著我?’仿佛在祈求人家對自己好一點……張金虎接受不了這樣的自己。
“那個俄羅斯人對你感興趣?”陳達好奇的問了一句。
張金虎笑了:“哪有人對我感興趣。”說話時帶著一種無奈。
“哦。”陳達明白了,俄羅斯人的興趣是張金虎從國內逃出去的那條路,可能,他已經厭倦了武承德的不靠譜。
時光荏苒,一周以后,張金虎見到了俄羅斯人的老板,那天夜里,他們在病房中相談甚歡,因為,張金虎告訴俄羅斯人,自己可以在邊境線上穿梭自如。同時,他也猜到了俄羅斯人是做什么買賣的,這種形式的生意,以前在梁城張金虎就聽說過,只不過那時候的他根本不需要冒這么大的風險。現在,無所謂了。
“武承德呢?”
劉蕓又問了一句。
陳達回頭看著自己女人,想不明白她怎么會一個配角如此感興趣時,張金虎說道:“我把他埋了。”
陳達愣了一下:“為什么?”
既然俄羅斯人想要換人,張金虎又是適合的人選,接替這個人理應順理成章,為什么要多殺一個?
張金虎很平靜的說道:“你會將這樣的生意交給一個陌生人的前提是什么?肯定得是沒有后顧之憂,對吧?”
俄羅斯人不可能那么快信任張金虎,所以在交談的那天晚上,他請俄羅斯人幫了個忙,幫忙買口棺材。到了出院那一天,張金虎第一件事就是將武承德抓走,在郊區的曠野中,親手挖了個坑,逼著這老家伙鉆進棺材里后,用他的手機和俄羅斯人的手機打開了視頻通話,就這么,把人給埋了。
和在孤兒院的時候一樣,張金虎埋完了人蹲在地上聽著手機視頻里的武承德在棺材中不停道歉,而他,看破紅塵一樣的在笑。見沒有轉機后武承德又開始破口大罵,最終奄奄一息時拼命的頂棺材蓋,而那時,張金虎就踩在剛剛鋪完土的平地上,感受著地下傳來的震蕩。
“---變---態---。”
劉蕓罵道。
張金虎沒解釋,饒有成就感的抬頭微笑著說道:“我不光埋了武承德,還用同樣的方式埋了他的媳婦、兒子,讓他們能死后同穴。”
噌!
陳達在憤怒中站了起來,張金虎倒沒太激動,用槍指著老陳,示意:“坐那。”
他繼續說道:“殺了這一家三口,就不會有任何人打擾我的生意了,其實不光是俄羅斯人不希望有后顧之憂,我也不希望,再老實的兔子,逼急了也有咬人的時候,更何況,這是個你沒得罪他都要咬人的家伙。”
武承德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想到自己算計的,竟然是個---變---態---,他以為用張金虎假冒自己的弟弟當人質抵押給俄羅斯人,就能讓家人在出問題免于受苦,以為張金虎是個無依無靠的家伙,即便是死在俄羅斯人手里也無所謂,卻沒想到,這個人,他們根本得罪不起,更沒想到的是,他,竟然在認命的情況下,從俄羅斯人手里活了下來,只丟了一只眼睛。
打這兒開始,張金虎成了俄羅斯人手里的騾子,帶著安裝了衛星定位系統的手機穿梭于俄羅斯和國內的邊境線,將在外邊制造的---毒---品---運送進國內,那時,正好是九年前,咱們國家大量宣傳禁毒教育的時候,所以,俄羅斯人的生意很快遭受到了滅頂之災,國內的網絡被連根拔起。
“這個時候你向俄羅斯人建議要反其道而行的?”
張金虎搖頭說道:“沒那么快,國內打掉了俄羅斯人的網絡后,缺乏資金的他們很快就倒臺了,我只能重操舊業,自己頂起了門梁。”
“你也缺錢了?”
“給人家當騾子的時候不缺了,但自己頂門過日子,缺。”張金虎苦笑了一下:“我開始在俄羅斯境內---販---毒---了,就是那種找了一幫俄羅斯人以前的手下,自己制造、自己販賣的方式,結果……”
陳達猜到了:“肯定死的很慘。”
“是唄,俄羅斯警察就跟長了天眼一樣,我不管在哪做,都能找到,后來我才反應過來,是和我有競爭關系的家伙在通風報信。”
那是張金虎最瘋狂的時刻,他在俄羅斯掀起了一股血雨腥風,近乎抱著同歸于盡的想法干掉了全部競爭對手。有趣的事情這個時候發生了,他發現自己在干掉這些家伙以后,竟然清空了一座城市的地下世界,再也沒人打他的主意了。
“你怕有人和之前一樣利用警察打擊你,所以才想著把---制---毒---窩點放在國內的?”
張金虎:“是。”
“也是這個時候認識了福生和他姐姐的?”
張金虎又笑了:“是。”
“那為什么要還聯系長青,你已經不需要他了。”劉蕓幾乎咬著牙問出了這句話。
令人沒想到的是,張金虎突然大喊道:“我他媽是叫他來享福的!”
“不然,剛到俄羅斯的時候我怎么沒叫他?那時候我他媽自己還生活在臭水溝一樣的世界里,不,是我這一生都活在臭水溝一樣的世界里,三十幾年來拽尾其中,所見之處都是腥紅大嘴和森森獠牙。我曾在這個世界里血流如注,皮開肉綻,終生出一身鱗甲;也曾在這個世界里饑荒露露以淤泥為食、拿尸骨果腹,久而久之,每一片鱗甲都變成了刀!”
“劉長青是唯一一個對我掏心掏肺的兄弟,從我認識他那一天開始,他就沒跟我耍過心眼,我怎么可能用這刀,刺向世界上最后一個對我好的人?是你!”張金虎將槍口對準了陳達的眉心:“沒有你,我兄弟還是趙云!”
陳達不動聲色,挑眉看著他:“可你那個兄弟打生下來那天開始,戶口本上寫的名字就是劉長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