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兒。”
“老大。”
“隊長。”
梁城刑警隊里,陳達坐在大辦公室中間,周遭圍的都是當初換命的兄弟,那一刻所有人都用焦急的目光望著他,等著他開口說話。
陳達是來刑警隊錄筆錄的,畢竟他是案發現場的第一見證人,加上十幾年刑警身份,他所能想到的、所能觀察到的,都是最有幫助的刑警視角,當然得問清楚了。
“呃……”老陳一開口,所有刑警都開始聚精會神:“死者死亡時間超過了九小時,肢體明顯僵硬,身上無傷口,可能死于窒息。”
“兇案現場十分干凈,干凈到那個小偷弄翻了飲水機,流淌出來的水面上都沒能沖起多少灰塵。”
說完這些,陳達沉吟一聲,好么,刑警隊那些人大氣兒都不敢出。
“我覺著兇手有潔癖,案發現場很可能被過度清理過。”
小六子趕緊接話道:“現場勘察我跟市局派下來的工程師一起做的,那都干凈透了,凡事能夠著的地兒,連根頭發絲兒都找不到,我還以為是死者有潔癖呢。”
陳達繼續說道:“兇手出身于富裕家庭,高學歷、極富冒險精神、強迫癥,還是個完美主義者……”
許蒼生拿肩膀靠在大辦公室門口的門框上說了一句:“又開始神神叨叨的了?”
屋子里所有人都回頭看了他一眼,許蒼生撇著嘴不為所動的說道:“我不是不相信什么側寫,可看一眼就能抓賊,那還要警察排查干什么?”
“這根本就不是一個可以通過排查找到的兇手。”老陳說了這么句話后,自顧自的解釋道:“如果我沒猜錯,現場整潔應該不光是毀掉證據,還是一種習慣。想想看,假如我們到了一個陌生的城市不太了解房價時,用什么來分辨兩個住宅區的貧富差距?肯定是有錢人的地方干凈、整潔;窮人的地方臟、亂、差。”
許蒼生不服啊,又問:“你怎么知道兇手是高學歷?”
“死者是學醫的,自身就是高知,之前為了開牙科診所還和劉蕓借過三萬塊錢,這種女人與一個不具備學識的男人走到一起的概率非常低,如果你仔細看過中國男女的婚配學歷對比就會發現,男人往往不介意女方學歷,而女人在擁有高學歷以后更期待靈魂深處的交流。”
這只是陳達判定兇手身份的一個點,還有一個點老陳沒說,那就是能把現場清潔到連小六子待著市局的‘現場勘察工程師’都查不出半點端倪的地步,這可不光是時間長短能解決的問題,需要大量的知識。
至于老陳猜兇手是強迫癥和完美主義者就更不用說了,唯一讓其余警官不解的是:“為什么說這個兇手極具冒險精神?”
這個問題問的非常好,也很關鍵,陳達是如何確定這一點的呢?其實非常簡單,刑警在處理類似的居家案件時,判斷兇手身份的重要因素是門鎖,門鎖被翹過,兇手很可能是陌生人,起碼死者沒有為兇手開過門,反之一樣成立。
然而在那個房間里,陳達臨出門時看了一眼門鎖,發現這門是密碼鎖,也就是說憑借小偷在保險柜前展示的工具根本不可能打開,否則一定會觸動警報,小偷可沒有解碼器,帶的都是傳統工具,那么,房門是誰開的?
死者么?死者要是臨死前能開門,那就有機會大聲呼救了,可并沒有人聽見呼救聲,那除了兇手還能是誰?
一名殺人犯,在殺完人、處理完案發現場后,離開時竟然敢開著門,他想做的是什么?恐怕也只能是讓人盡快發現尸體了吧?為了不讓人在自己還沒離開小區的時候就發現尸體,他把尸體藏進了衣柜中,連這一點都想好的人,還不是個完美主義者么?不然哪有第二天一早的竊賊入室盜竊。要是陳達沒猜錯的話,那竊賊一定也居住在同一個小區的同一個單元,還一準住在同一層,不然根本就發現不了這家房門沒關,其他人坐著電梯就上去了誰有閑工夫看別人家房門啊,他又不是保安。
按照陳達所猜想的,這小偷最多也就是手頭缺錢的見財起意,這才顯得漏洞百出,新手都這樣。
“法醫報告出來了!”
大楊氣喘吁吁的沖了進來,拿著一份報告就要往屋里陳達手中送,許蒼生在門口喊了一聲:“哪切~”這才轉回頭,很尷尬的將報告遞了過去。
許蒼生也不知道是故意的還是不故意的,竟然當著眾多刑警的面把這份報告念了出來,陳達可還在這呢:“死因:窒息,被人扼住脖頸動脈窒息而死。兇器有可能是一根麻繩,法醫在死者脖頸處發現了麻繩刺扎在肌膚表皮里。”
念完這一段許蒼生故意看著陳達喊道:“老郝!”
“帶人查麻繩,這年頭用麻繩的人已經不多了,找到這根繩子,兇手就跑不遠。”
“不對。”陳達說了一聲:“兇手既然不是傻子,還能把現場處理的這么干凈,怎么會留下如此好查找線索的兇器痕跡?”
許蒼生都沒搭理他,看了郝勇一眼:“趕緊著。”郝老歪走了,很抱歉的回頭看著陳達,那意思仿佛再說:“你已經不是隊長了。”
陳達當然看懂了那目光,只能用商量的眼神看向許蒼生:“相信我,派人盯著郝老歪應該會有收貨。”
“你什么意思?”許蒼生問道。
“兇手沒理由無緣無故留下線索,除非這是他的樂趣,既然是樂趣當然要選擇最直觀的方式欣賞,誰經常去賣麻繩的地方觀察,誰就是主要調查對象。”
這回許蒼生不譏諷,道理他還是聽得懂的:“六子,六子!”
陸賢招有點心不甘情不愿的站了出來,他不是不愿意干活,是不想用師傅的主意給許蒼生添勛章。
“快著啊!”許蒼生催促了一聲。
一切都安排好了,回過頭才發現老陳正盯著他看:“瞅什么啊。”
“在你的職業生涯里,和變態較量過么?”陳達毫無征兆的問出了這么一句。
許蒼生如今已經把刑警隊當成了自己的地盤,他不允許有人在這兒,這么質疑自己:“有病吧?這不是美國,很多刑警這輩子可能都沒和變態打過交道,你這一驚一乍的是想干嘛,危言聳聽啊!”
此刻,許蒼生的背后傳來了一個聲音:“他說的沒錯,兇手很可能是個變態。”說話的是劉蕓。
劉蕓是報警后才上的樓,也去了案發現場,當然需要做一份筆錄,而她做完筆錄找自己男人時剛好聽見這段對話。
“我看見了傷口……”女人還是比男人更細膩一些,陳達沒看見的,她卻看到了:“我也是學醫的,在學校的時候還選修過法醫,兇手應該是正手用繩索勒住死者頸部導致的窒息,這會讓兩人之間的距離非常近,死者的掙扎會通過身體完全被兇手感知,從現場沒有任何過度的掙扎痕跡來看,兇手力氣絕對可以壓制住死者,那,為什么要在這么近的距離內勒死她而不是選更快能令對方死亡的方式?”
許蒼生一翻白眼:“得,又來一個福爾摩斯。”
“請你相信陳達,如果兇手是變態,他面對警方調查的反應將會比普通罪犯更難以琢磨。”
老許是真不愛聽了:“你們倆都錄完口供了吧?那誰啊,送陳隊回家,人家能休息了,咱們還得屁顛屁顛的查案呢。”
說完,他回辦公室了。
當所有刑警都看向老陳時,陳達起身走到門口拉住了劉蕓的手說了句:“走吧。”
“嗯。”
倆人攜手而出,并沒有讓任何人送。
當他們走到了刑警隊的走廊勁頭,再往前就是樓梯口那一刻,臨時關押處的鐵柵欄里突然傳來一聲呼喚:“陳達!”。
老陳回過頭去看,只見張金虎怒視著他惡狠狠的說道:“你騙我!”
陳達留給了他一個世界上最溫暖的微笑,回了一聲:“嗯吶。”說完,獨自承受下這罪名,轉身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