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中,家家戶戶都在往家里囤積年貨,陳達的小超市也忙的不可開交,沒干過這一行的老陳真是低估了老百姓在過年期間的購買力,年前囤的一萬多塊錢香煙幾乎銷售一空,各種酒類都被走親訪友的民眾買走,現在小超市里除了各類小吃就連油鹽醬醋都出現了缺貨的情況,每天老陳急的光剩下和各路供貨商聯系了,一天電話打個不停。
“唉,陳老板。”
小區里的熟客掀門簾走了進來,還領著一個虎頭虎腦的孩子,小孩看起來三四歲左右的樣子,進屋就往貨架子里邊鉆,盯著小玩具不動。他爸看了一眼:“過年了,自己挑一個吧,只許挑一個啊。”
陳達開玩笑的說道:“這大過年的還不讓孩子多買點。”
孩子爸回應:“多買點你是高興了,養成習慣以后我們能受得了嘛?”
哪個家長也不差孩子多買一個兩個玩具的錢,可要是真養成了大手大腳的習慣,往后可不是十塊八塊的玩具,沒準惹個禍就得成百上千。不是有那些大學生為了還網貸跳樓的么,記者一查這大學生網貸下來的錢不是用于生活和學習,都換成了不能吃也不能穿的化妝品和沒什么實際價值的奢侈品包包,為了面子,前途似錦的孩子把命都搭進去了,孩子家長能不小心么?
陳達當然不介意孩子爸的玩笑,低頭繼續拿手機查電話號碼準備聯系供貨商的時候,孩子爸拿出煙來遞給陳達:“陳老板,你這天天開店消息靈通,知不知道旁邊那棟樓怎么回事?”
“嗯?哪棟樓?”陳達也沒出屋,當然不知道外邊發生了什么。見他并不知道,孩子爸算是來了興致了:“這么大的事你不知道?今兒一大早公安局的人就來了,我的天,那家伙來了好幾車人,有穿警服的,有穿白大褂的,就在旁邊那棟樓……”
陳達一愣,旁邊那棟樓不是蔡旭超包小三買的房子所在地么?
“是么,我看看。”他從收銀臺里出來,推開門站在門口望了一眼,還真看見這棟樓底下聽著一溜警車,不過那些警車為了不擾民并沒有開警燈和鳴笛。與此同時,保安宗航也走了過來,就站在老陳身邊說道:“這配置不是出案發現場才應該有的么?”陳達回頭看了一眼,見是熟人,哪怕印象里沒有,可早上復習過的日記記錄著這個人的長相以及他和自己的關系:“沒有法醫。”陳達一下就點出了錯處。
宗航這么一說老陳更迷糊了,瞧了那棟樓底下半天,這才說了一句:“幫我看店。”好么,他扔下自己的小超市直奔那棟樓走了過去!
“陳隊!”
剛到旁邊那棟樓的樓底下,一個穿著警服的小年輕便開始打招呼,這一路上,幾乎所有警察都認識他,陳達只能低頭不語,他都沒問,按著腦子里的疑慮直接進了電梯,按下八樓后,眼看著電梯門關上。
電梯門打開的一瞬間樓道里就傳來了老人的矯情聲,陳達總覺著這聲音自己好像聽過,結果走過去一看,昨天在自己家買過好幾份洗滌精和洗衣液還拎著汽油的老人正在門口跟小六子那說著話。老陳能記住這個老人純粹是他舉動不正常,要不然這種生活里的小插曲根本不會記錄在日記本上,完全沒有必要,可今天,他隱隱中有一種能把記錄下來的東西都用上的感覺。
“哎呀,證人可算來了。”老人跟見著了救命稻草似得過來一把拉住出現在樓道里的陳達:“警察同志,這就是我跟你說的超市老板,我所有東西都是在他們家買的,也真不知道你們說的什么破壞案發現場證據啊,我是冤枉死了。”
“師傅?”
這回輪到小六子傻了。
“你們怎么在這?”陳達也沒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六子先把陳達拉到一邊,詳詳細細說了一遍周副局是怎么開的會,他又是怎么申請的搜查令,可誰知道剛到地方打開門,鑒證科連屋都沒進直接來了一句:“案發現場已經被完全破壞了,沒有勘查的必要。”
這哪還用他們說啊,屋里飄著汽油和消毒水的味兒開窗戶都散不凈,誰聞不著?還沒干透的床單被罩在創口晾衣架上搭著,屋里的沙發套晾在了茶幾上,幾乎這房子里能晾東西的地方都晾了,就連褥子都是拆過以后重新洗的,更別提一夜之間刮好的大白了。
“這……”陳達看見這屋也愣了一下,他沒見過清理這么徹底的案發現場,關鍵是你也沒法說這兒就是案發現場啊。老陳還專門去了一趟廁所,發現洗手池的下水管都被換成了新的,這可是最容易殘留死者血跡的地方,知道清理這兒可不是一般罪犯能想到的。
老人追了過來:“超市老板,你得給我作證啊,你告訴他們,我是不是昨天才搬進來的,洗滌精和洗衣液是不是在你們那兒買的,我就不明白了,收拾收拾自己家哪犯法了,用得著來這么多警察么?”
小六子看著老人說道:“哪有您收拾這么徹底的?”
老人哀嘆一聲:“小伙子,你們不知道,老漢我說出來都覺著丟人,我有個兒子,有倆糟錢就亂搞,家里有媳婦,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非和外邊的女人勾三搭四。以前啊,我嫌他太過烏煙瘴氣不愿意在一起生活,就住在建北村老房子里,這不,前幾天更過分了,說什么非要和我兒媳婦離婚。人家多好一個姑娘,從你沒錢的時候陪到你現在發了財了,你怎么能見色起意呢?我啊,干脆吧,一生氣就搬到這套房子里了,琢磨著沒地方了你總不能在勾搭其他女人了吧?可一住進來,看哪都覺著臟,腦子里都有畫面了,這是真住不下去,就趁著沒事,把屋里能洗的、能擦的都給收拾了。”
“警察同志,我可沒上別人家折騰去,這是我兒子自己個兒買的房,到底是犯了哪條法律了?”
老人把整件事安排的那叫一個恰如其分,一點縫都沒有,讓你有什么招都白扯,重要的是,他還把警方有可能調查出來已知條件都加了進去,用一個細微的謊言串聯上90的實話,這可不是雞蛋里挑骨頭,是蛋液里挑灰塵,不是眼神好就能完成的。
“順序不對。”
陳達突然插了一嘴,老人一愣:“什么順序?”
陳達說道:“你說自己進屋以后看哪都覺著不舒服這才開始打掃衛生,而我看見的是你從小區外邊進來手里就拎著汽油,第一件事并不是回家,是去了我的超市里買洗滌精和洗衣液,沒錯吧?”
“哎呀,我說超市老板啊,這都是什么時候了,我在建北老房子里覺著這兒不干凈和進屋以后覺著不干凈有什么問題,能證明我犯什么法了,你在乎那前前后后的順序有什么用呢?”
他這話……實在讓人無法反駁,就算是老人沒來之前就覺著惡心也沒錯,收拾收拾屋子怎么了?你沒證據證明人家有罪啊。
“我說超市老板,咱們都是在一個小區住著,你不幫我作證,怎么老惦記著害我,咱有仇是咋地?”
這句話更讓陳達不好張嘴了,他總不能和個老人叫勁吧?
小六子把陳達再次拉到了一邊,開口說道:“師傅,我怎么總覺得自己好像讓人算計了似得,每一步都像是走在人家預先埋好的陷阱里。”
“為什么這么覺得?”陳達問道。
小六子回手一指這房子:“這兒就不用說了,不管是巧合還是意外。前些日子您不是讓我查蔡東么?”小六子故意壓低了音量:“我查了,這蔡東啊,不是梁城人,是后來才落戶梁城的,可那時候太早了,根本查不著以前的資料,戶籍所在地只有早年間的一份戶籍遷徙證明,要查戶籍資料得到現在的戶籍所在地也就是梁城來查,那還查什么,查也是現在這個蔡東。”說完他回頭看了一眼老人:“我總有一種感覺,那就是這老頭好像從三十年前就開始挖坑,就等著警察發現他的時候去查。”
陳達仔細看了看那根彌勒佛一樣一臉慈眉善目、焦急起來瞧上去半點心眼都沒有的老人,此時,他寧愿相信是這群人搞錯了,也不愿意碰上這么一個對手。
帶著一腦子疑問,陳達回到了小超市,他不是不想幫小六子辦案,在沒有接觸全部資料也沒有權力去調動資源的時候,一個普通人想要破案的難度可想而知。更何況,他在陸賢招眼里看到了一股火,那就是小六子想要從師父的懷抱里掙脫出去獨自綿連風雨見世面的火,身為這小子的引路人,老陳無論如何也不能打消人家的積極性不是。
“唉,這是誰家孩子,怎么能沖著攝像頭扔石頭呢!”
剛回到樓下,宗航氣的啊,已經快要炸了,保安經理真不是好當的,監控室說有幾個調皮的孩子正在朝監控器扔石頭他就已經趕了過來,剛驅趕了一批和陳達說了幾句話的功夫第二批孩子又到了,也不知道現在這些孩子是怎么了,專和這些保安過不去干嘛?
“我告訴你啊,一會我就去你們家,告訴你們家!”
“怎么回事,宗航?”
宗航氣喘吁吁的說道:“不知道誰家的倒霉孩子,拿石頭砸我攝像頭,都砸壞好幾個了。”
孩子,砸攝像頭?
陳達覺著這事新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