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我個痛快吧!”
惻隱之心這玩意兒童年一直都認為自己沒有,可看見躺在床上那個用可憐兮兮目光望過來的女人時,也不知道為什么,許久不曾感覺到跳動過的胸腔內,有什么東西狠狠動了一下。
童年已經在這棟房子里住了兩天了,這是特別有意思的兩天,他習慣性的在可以時刻觀察到母女二人的角落處坐著,從不參與她們之間的任何話題。慢慢的,那個女人開始對童年的存在不再緊張,試探性的問了一句:“我能讓她看會兒電視么?”見許久沒得到回應,這才小心翼翼的打開電視機,結果,聽見電視機開啟聲音的小家伙從屋里連跑帶顛的沖了出來,特別自然的坐在沙發上,倆眼直勾勾瞧著電視,都不帶往旁邊邪一下的。
緊接著,她慢悠悠的向后退去,與此同時,童年伸手進口袋里握住了刀柄,臉上露出了一絲冷笑。
他以為這個女人打算干出一些禽獸不如的事,比如說把女兒留在自己這么一個恐怖的忍受,她去報警或者逃跑。但,當童年慢慢跟過去,剛好看見了這個女人將針管扎入了大腿根。
那張臉是近些年來童年所見過的人中,第二討厭的,似笑非笑、似癡非癡,視旁人如無物,于自己世界里靈肉剝離般飄飄欲仙!
看到這一幕,童年沒忍住的開口詢問道:“把你女兒一個人扔在外邊,就不怕我對她怎么樣么?”
還好,她還算有那么一點點良知的說道:“求你,求求你,別傷害,她……”
是這句話,讓童年慢慢松開了緊握刀柄的手,他多希望在自己最難過的時候,也能有這么個人,對誰說上這么句話。
“呵呵……哈哈哈哈……”
客廳里傳來了銀鈴般的笑聲,那姑娘看著電視機里動畫片很專注,她沒有零食、更沒有父母、爺爺奶奶的陪伴,就這么一個人,孤零零的享受著童年里唯一的樂趣,是那么珍惜。
許久之后,躲在廚房中的女人從地上爬了起來,伸手擦著口水和鼻涕,也感受到了自己的丑態,低著頭,從童年身旁走了過去,這時,她竟然像個正常人似得,又坐在了女兒身邊,伸手摟著她,看起了電視。
童年沒說過,這幾天他已經摸透了那個女人的生活習慣,幾乎每四個小時都要吸一次毒,大概半小時后會恢復正常的陪伴著女兒,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會干,餓了,就和孩子吃那塑料袋里的食物,直至塑料袋空了下去,才想起來看向童年問了一句:“我們什么時候可以出去買點東西?”
是,這么多天她竟然都沒問過這個問題,更沒有問過一句童年是誰,為什么要把她們關在屋子里。或許,對于這個女人來說,這根本不是人生中最凄慘的事,甚至有點可有可無,這才是最大的悲哀吧?
童年拿出了手機,利用外賣又買了一大堆東西,等外賣小哥把東西送來時,是那個女人開的門,他就藏在門口,緊握著刀柄,只要這個女人多說一句話,就會立即撲出去。但,這個女人似乎比他還不愿意見外人,面對外賣小哥的詢問,隨便的‘嗯’了一聲之后,立即關上門,像是特別在意房間里的世界,不想讓任何人打擾。
終于,這份平靜被童年打破了,他在這個女人和孩子吃飯的時候問了一句:“到底怎么回事?”
她宛如聽見過太多這種提問,終是一言不發,像是什么都沒有聽見。
“問你話呢。”童年沒有多說任何一個字,簡單直接到不允許任何人拒絕的地步。
她放下了筷子,這是這幾天以來做的第一頓飯,還是外賣小哥送來了蔬菜和肉以后,才令這個許久沒有升起過炊煙的家里又在飯桌上有了一絲熱氣。
“我是個壞人。”
她一字一句說道:“青春期的時候和家人吵架,輟學,天天混跡在夜店,仗著年輕漂亮換取收入,用這樣的錢去嘲笑那些拿汗水換取工資過正常日子的人。”她說著說著開始露出了冷笑,似乎在嘲諷當初的自己:“后來長期飲食不規律和日夜顛倒讓身材走樣了,大量的啤酒吹起了肚子,原本應該漂亮的我變得像一頭豬一樣。”
“這個時候,其他夜店里的姑娘說‘你可以試試冰,減肥效果巨快,還不反彈’。”她看向了童年:“我試了,因為冰妹的價格比我們高多了,誰不想掙更多的錢?”
“沒想到啊,這一試就再也離不開了,覺著特別沒意思,做什么都沒意思,一天天茶不思飯不想就等著手機里傳來消息,希望可以去誰的局里混點冰。”
童年聽到這仿佛看到了她的人生軌跡,一個父母打著、罵著往好道兒上拽都走,非得走向歪路的女孩在自我毀滅之前終于懂了那份良苦用心:“后來呢?”
“被抓了唄,做這一行哪有不被抓的。”她嘆了口氣:“我被送進了強制戒毒中心,決定了痛改前非,也明白了當初的爹媽到底為了什么。這不,從強制戒毒中心出來以后聽了家里的話,開始找工作,從每天能賺好幾千到一個月才兩千多的生活,從見誰都瞧不起到見了誰都要唯唯諾諾……”說著話,她從餐桌上起身走到窗邊,指著外邊正在嬉戲的一條小白狗說道:“當時我小心翼翼的比它更像是一只狗,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被老板踢走,在自暴自棄的情況下又回到當初昏暗無邊的世界。”頂點
那句話徹底傷著童年,尤其是他跟著走到窗邊,真的看見一只狗的時候,心都在抖。
“再往后,家里人給我介紹了個男朋友,千叮嚀萬囑咐的告訴我,一定不能把當初那段經歷告訴人家,可是我愧疚啊,生怕人家不要我的不停擔心著。”她嘆了口氣:“唉……”
“當我鼓起勇氣向那個男人說出這一切的時候,意外發現他竟然也有事情瞞著我。”
“我看見他在躲進廁所里拉出了一些東西,然后又沖又涮。”
童年一下就懂了。
“那是毒品……”她轉頭看向童年:“我吸過毒。”她低下了頭:“那時候我已經懷孕了,根本不可能把這件事說出去,于是,我找他談了一次,他……竟然說是因為怕彩禮太貴,生活壓力大這才走了歪路。”她在冷笑,這次還是嘲諷,依然是自嘲:“也是,一個工人能有多少錢?問題是,我這樣一個女孩,家里怎么可能要十萬八萬的?”
“沒過多久,兩家人見了面,一致決定等生完孩子就結婚,我也在等待著自己人生中最幸福的時刻,慶幸當初那么辛苦戒了毒的時候,她來到了我的世界。”這個女人看向了自己的孩子:“她是我這輩子唯一的寶貝,從小到大每一塊尿片都是我親手換的,每一個次半夜起來哭都是我哄的,說實話,那個時候,辦不辦婚禮,結不結婚已經不重要了。”
“尤其是我有發現那個男人去廁所弄出了一些東西之后。”
“沒想到啊,這個喪心病狂的東西生怕我給他說出去,竟然在孩子才幾個月的時候往我的飯菜和水里偷偷下藥,多虧生完孩子以后我并沒有奶,孩子一直都是用奶粉喂養,要不然,你今天看到的就不是一個癮君子……”
童年深深吸了一口氣始終沒有呼出來的問道:“事后你報警了么?”他竟然問人家報警沒報警!
“怎么可能?”她停頓了一下回應道:“當毒癮再次出現,太知道這是什么感覺的我輕車熟路的和那些人聯系上了,就像是一個戒煙一周的人再次抽煙,一口恨不得吸光一整根。”
她繼續說道:“等我回過神來,第一反應就是不能讓孩子和那個家伙生活在一起,這才沖回了家,帶著孩子徹底離開了。”
“為什么不回家呢?”
“回得去嗎?”
她已經對自己失望極了的說道:“當父母已經忍受了極大的失望后把你從深淵里再次拯救出來,當你又爬回去了,你猜,誰還會信你?”
癮君子和其他人不一樣,這種人滿嘴都是謊言,為了騙點錢無所不用其極,早就被傷透了的父母又怎么可能相信這是孩子的父親干的?而這一切,正是推她走向深淵的黑手。
“他,是做什么的?”
“就是個工人,在污水處理廠工作。”
倆人剛說到這,她的鼻涕宛如不受控制一樣流了出來,整個人在椅子上不停的顫抖。
小家伙見到這一幕,回望了一眼說道:“媽媽,我回房間了。”好像已經知道了要發生什么似得。
“又要打針么?”
童年問了一嘴。
她搖搖頭:“那是早上的最后一針了。”
童年隨即走進了屋子,在房間內找出了很多東西,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么會這么做的將這個女人拉到了一個房間里捆了個結實:“那就順手戒了吧。”
那個女人根本沒聽聽見似得瘋狂咬著牙,整個面部繃的慘白,許久后突然睜開看著童年說道:“給我來個痛快的吧……然后,把孩子送到我父母的手里,謝謝,謝謝你……”話音還沒落,人凄厲的喊出了不一樣的聲音:“求你了,求你了給我打一針吧,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