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積知道她這是下意識的行為,索性也不攔她。
果然在艾伊走到門口的時候又忽地站住,然后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一會兒,她又轉身走進里屋,從床頭的柜子里取出紙筆刷刷寫了起來。
陳積來到近前,看著那鬼畫符一般的西域文字搖了搖頭,他可不懂這些文字的意思。不過片刻后還是握住了艾伊的手腕,阻止她繼續寫下去。
“別著急,這又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我也不像著急,可是現在該怎么辦?”
艾伊的心中第一次產生了這種焦躁不安的情緒,對于父兄所謀之事她雖說沒什么興趣,也不太贊成,但無論怎么說,他們都是生育了自己的人,這種下意識的擔心隨著時間的推移在不斷加大。
再加上剛才陳積的一番話早就讓她心緒不寧,一連串的緊張讓她徹底失去了往日的鎮定精明。
因為“事不關己”,此時的陳積倒還是一如平常,他一邊撫著艾伊的秀發,安撫她的情緒,一邊開口道:“你和我說這些,不就是想多個人出謀劃策么?”
誰料艾伊卻是搖了搖頭,“我只是想聽你說幾句關心的好話,誰讓你嚇唬我了。”
陳積怔了怔,隨后才有些哭笑不得道:“不管怎么樣,還好你是說了,要不然我怕是真要把你給丟了。”
兩句話后,艾伊的心思稍稍定了些,隨后轉過頭來問他道:“真有你說的這么嚴重嗎?”
陳積斟酌著答道:“這是兩件事情,你回去的話肯定是回不來了,這一點我可以肯定。至于白汗皇帝是否有了清剿之心,剛才的我只是猜測而已,目的是不讓你回去自投羅網,所以也可能是子虛烏有的事。”
“可是……如果你的猜測屬實呢?”
“那就提醒你的父兄們做好準備不就行了,你在這兒著急又有什么用,難道你帶人浩浩蕩蕩的回去能有一個信使的速度快?”
艾伊低下了頭,“剛才的我已經想到了,這不是過來寫信了么……”
“那好,”陳積點了點頭道:“我是不看不懂你寫的這是什么東西,不過接下來要寫什么,咱們可得一起商量著來。”
“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怕你情緒不穩,從而寫出讓被人看出什么端倪的話來,你現在透露給我已經算是非常不明智的行為了,如果再被其他人看到寫的那些東西,那結果就真的是不堪設想了。”
此時艾伊情緒已經逐漸穩定下來,聽到陳積的這話后,她那不服輸的性子頓時被激了起來,不過到了最后她也只是象征性的張了張嘴,沒有出聲反駁。
等到從陳積的手中拿回筆后,又有些不確定的道:“那我……是真的不回去了么,母親那兒……我還沒有告別呢。”
陳積又不是那種無情之人,如何不能感同身受?
想當初自己倏地穿越到這兒,不一樣是沒有半句告別的話,以至于到現在都過去了三年,還會時不時的在夢中重回到那有些簡陋的兩室一廳。
“總還有書信的,”他默默道。
艾伊聽他語氣低沉,這才想起他是武周送來的質子,也是在異國他鄉離家很久了,遂打起精神讓自己開心起來,然后彎起嘴角笑道:“那好吧,既然你想多管閑事,那這信的內容就不用商量了,你說我寫,怎么樣?”
陳積點了點頭,深吸一口氣道:“嗯好,這第一封呢,先寫給你家未出嫁的姐妹,說自己在涼國這邊看上一個美男子,舍不得獨吞,邀請她們一塊兒過來享用。”
“嘁!”艾伊撇了撇嘴道:“還是這么不正經,早知道就不遷就你了!我就有一個單身的五姐,只不過是守寡的,身子也開始發福了,你要不要?”
陳積遲疑片刻,這才笑出聲道:“沙漠路途遙遠,道阻且長,這么辛苦的事,還是別讓五姐來回折騰了。”
一番玩笑后,二人的注意力便放在了書信之上。
當然,艾伊說是讓陳積自己措辭,實際上也不現實,尤其是在一些只有艾伊家中才知道的密語上,必須得是二人一起斟酌。
還有就是艾伊的告別信,這可不是簡簡單單的幾句問候了事。
那些大宗商貿的交接事項,包括各種貨物的接頭人,他們的脾性如何,愛好如何,怎么交涉才更容易成單。還有買賣貨物的標價,底價,以及利潤的區間,如何分配等等。
這種機密之事只能是艾伊自己來寫,不僅如此,在寫之前她還把陳積推出了里屋,不讓他看到一字一句。
艾伊自然是信得過陳積的,為了他還可以奉獻出包括自己的一切。但這些機密之事只是握在自己手上,實際上并不是自己的,她得為白汗國負責,為那里的商戶小販負責,這和信任陳積無關。
夜半之時,艾伊終于將詳細的交接事項寫完,而且還是寫了兩份,各自密封好后,交給兩個最為信任的隨從,讓他們分開回去送信。
一切收拾妥當,等到二人再次獨處在客棧房間時,敦煌的夜色已經來到了五更。
簡單洗漱一番后,二人相擁躺在床榻之上。
艾伊的情緒似乎還留在那些告別的話里,有些興致不高的道:“陳積,今晚你可不許欺負我了。還有白天里我在你的紅袖兒那受了委屈,你就算憋不住,也不能趁我睡覺過去。”
陳積嘿嘿一笑道:“如果還是像去年一樣的尋常約會,我自然不會聽你的,不過現在不一樣了,以后咱們機會多的是。那句話是怎么說的來著,哦……兩情若在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艾伊將手放在他的腰間嫩肉上撇著嘴道:“你怎么這樣興災惹禍?難道說剛才的那些話都是你故意危言聳聽,騙我跟你回去的么?”
受到威脅的陳積哪還敢胡言亂語,“怎么可能,再說了,如果這事換到其他人身上,你的結論也會和我一樣,只不過當自己身處局中,面對的都是自己的親人時,有些遲鈍是在所難免的,嘶……不是遲鈍不是遲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