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公子現在酒還未醒，外邊的天也還未亮，如果讓紅袖兒姐知道婢子沒能照顧好你……那婢子的罪過就大了。”
看著陳積眼里的那些錯愕，林小寧又接著給出了一個相對容易接受的理由。
陳積終于點了點頭，此的得他已然意識到了這是這個侍女長久一來的心意使然，否則也不會在剛才表現的那么明顯。
嚴格來說，林小寧在最初買來的三個侍女中確實最為特殊，自己對她也算是另眼相待。
但……只是另眼相待而已，并不是想把人家納入房中的意思。
房里的人已經不少了，而且基本都是和自己有著因緣際會的故事，彼此之間有著或多或少的相交相知。
但是她呢？
不過被人賣到自己身邊的可憐丫頭罷了，如果不是因為那幾吊錢，這會兒的她會在做什么，誰也說不準。
時代的局限，或者說時代的特權，并不是可以放任自己的理由。
如果自己利用家主的身份，對買來的侍女隨意欺辱處置，那和這里的大多數又有什么區別？自己前世最重要的那二十多年又還剩下多少意義？
人總是要前行的，原地踏步也沒關系，總不能一邊倒退還一邊給自己找借口吧。
林小寧是主動的不假，有紅袖兒的應允，陳積也不懷疑她有其他的企圖，但是以她現在的身份，這種主動又有多少真正的選擇可言？
只要她對生活還有些“企圖”，還有些不滿現狀，這個選擇就基本等同于必經之路。
而這，也是最令人惋惜的。
“小寧啊，”陳積重新躺回榻上，雙手枕著腦袋道：“小時候經常有人問我，長大了想要做什么，有什么愿望。現在換我問問你，你有沒有什么心愿，想要實現的？”
林小寧“呃”了一聲，投來的眼神中滿是不解。
她的情緒本來還處在尷尬之中的，腦子里全是等會兒在他眼前脫換衣服的羞人場景，現在突然聽到這么一個有些奇怪的問題，一番錯愕后，這才低著頭輕聲道：“婢子的心愿就是公子可以平安如意，萬事順遂……”
陳積眼皮一翻，無語道：“我是說關于你自己的。”
“哦，”林小寧先是赧然應了一聲，想了會兒后才又道：“我的心愿就是以后可以變成像紅袖兒姐那樣的人，可以安排好府里的一切事情，同時還能讓所有人都能信服。”
然而陳積卻又是搖了搖頭，道：“不是進府之后，是之前，或者說小時候。”
“進府之前？”
林小寧似是意識到了什么，抬頭看看陳積，他的視線似乎一直停留在車頂之上，一副興致不高的樣子。
果然還是自己太差了么，他的身邊不是公主就是色藝雙絕的美人，自己又有什么呢，憑什么就能入了人家的眼。
林小寧知道自己是在癡心妄想，對此她就早做好了心理準備。不過當這一刻真正到來的時候，她還是覺得整顆心都掉入了無底深淵，連帶著自己所有的生機，也都跟著被扯了下去。
自己就要被趕出府了吧，如此一來，這天大地大，怕是真的沒有自己的容身之地了。
還好，自己還有那把匕首，公子人好，送過的東西應該不是收回的。
一念至此，林小寧便從車廂的角落里扯過那只青色包裹，打開之后隨意撿起一套衣衫，然后一邊解著自己身上的衣扣，一邊面無表情的笑道：“公子應該可以猜到的，婢子出身賤民，從小到大的愿望不是錦衣玉食，就是變成達官顯貴，這有什么好說的。”
陳積并未察覺她的動作，只是想著她的話輕聲笑道：“其實我也一樣，小時候也沒別人那么多崇高的念頭。看著人家大魚大肉的跟著流口水，就想自己長大了一定也要這樣。看著人家一個人能娶十幾個漂亮老婆，雖然不知道到底有什么用，但自己也想那樣。還有看著人家飛檐走壁，憑著一刀一劍行走江湖，除暴安良，就拿著木棍削成兵刃的樣子，天天削戳挑刺的去折騰一個寫著鄰居玩伴名字的稻草人。
說起來咱們應該都是一樣，唯一的不同是我幸運一點，出生在了比較好的地方，所以有的愿望可以較為輕松的實現，不能實現的也沒多少遺憾。但是你卻不行，不是你能力有差，而是上天根本沒有給你實現那些的機會。”
林小寧心中更加確認自己的推斷沒錯，不過和剛才的情緒不同，此時的她完全被陳積的話給吸引了，好像他的話里有著某種魔力一般，連手上的動作都不由停下，轉而支支吾吾道：“所……所以呢……”
陳積嘆了口氣，隨之道：“所以，我便成了你唯一的機會。”
“不是，”林小寧下意識的出口否認，“我沒有……”
“你別著急，”陳積將雙手從枕下抽出，笑了笑道：“我知道你的好感是出于真心，對此我也很是榮幸。不過，我的意思是，陳積不想，也不應該是你在走投無路時的唯一選擇。”
“什么……意思？”
“意思是這樣的選擇很不牢靠，等你以后有了磕絆或是不順心的時候難免會想，自己當初要不是走投無路只能依附于他，現在不定會過的多好，既不用和一堆女人爭風吃醋，也不用天天看她們臉色生氣。”
“我就是個下人，怎么敢這么想。”
“我有把你當成下人過嗎？”
林小寧不說話了，聰明的她已經明白陳積話里的意思，不過她不懂的是，有這個必要嗎？
自己不過是被人賣了的丫頭而已，“攀上高枝”之后感激還來不及，就算為他擋刀擋劍也在所不惜。以后別說出墻偷人，就算有了半點兒后悔，被他活活打死也是不冤。
真的值得這么費心嗎？
“謝靈的出身比你還不如，”陳積的聲音再次響起，“可她卻是我在這里為數不多敬佩的人，認定一件事，專注做好，然后以此為底氣，去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
既然她可以，你林小寧自然也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