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酸、背痛、腿抽筋，這是何六最近的感受。
她當了十多年乞丐，都沒有這幾天苦。
當乞丐無拘無束，躺在地上，翹著二郎腿，以天為被以地為床，瀟瀟灑灑啃著要來的饅頭。
而當公主呢，每天要穿著宮裝。那宮裝束腰，勒得何六喘不過氣，且小腹隱隱作痛。哪里有乞丐服穿著舒服。
還不能跑！
何六如廁的時候，是跑著去的。結果踩在了宮裝的裙擺上，差點摔成狗啃泥。
幸好雙手撐地，不然受傷的可就是臉了。
何六也是女子，也愛美。
只不過以前頂著一張曬黑的臉，何六有點破罐破摔的意思，愛美之心就被藏在了心底。就算去水邊也不會多看自己的臉一眼。
現在，變美了。愛美之心復蘇。
如果破了相，該如何面對禹公子？
想到這里，那時太險了。
雖然現在已是秋季，何六只是在椅子上休息，身上竟析出了冷汗。
“我是禹同，能進來嗎？”
屋外傳入禹同的聲音，何六一聽，站起身，一路小跑。
又是手著地。
雖然公主的走路姿勢記住了，但沒形成習慣。只要何六一遇到突然事件，公主的禮儀就會拋出腦后，取而代之的是十多年乞丐的習慣。
“你沒事吧。”禹同略顯擔心的語氣傳入屋內。
何六微笑，雙手仿佛沒那么疼了。
不過這一摔，讓何六回想起公主的禮儀。
她緩緩起身，整理好衣著，醞釀好情緒。隨即蓮步輕移，緩緩走到門前，不疾不徐的打開門。
在開門前，禹同在這里投影，身影出現在門前。
吱呀一聲，門開了。
香風撲鼻，禹同面前出現了一位清麗女子。
“剛才是什么聲音？”禹同雖然能看到屋內的情況，但沒經過別人同意就看屋內，終歸是不太好。
既然看不到，就只能問候了。
何六抿嘴一笑，道：“沒事沒事。公子莫不是忘了，我以前是乞丐，什么苦都吃過的。”
禹同看了看何六的設定，沒看到什么負面狀態，放下了心。
“禹公子，最近我練習的很辛苦。上午讀書識字，下午訓練禮儀和規矩，吃完晚飯還要撫琴。我感覺這兩天比我以前加起來都累。”何六雖然現在儀態端莊，像極了公主。說出的話卻是和公主這身份略顯違和。
如果在宮中，皇帝探查公主的學業時，公主敢這么說，肯定會吃一波處罰。
不過，何六不是宮里的公主，禹同也不是皇帝。
干嘛這么認真？
只要在人前包裝成公主就行了。
禹同道：“過一會，磬城會有一場大戰。大戰過后，城主會和百姓見面。到那時，你需要在那邊露臉。只要那時候你表現好，我就帶你出去玩一天。”
“真的？”何六眼神一亮，望著禹同的表情充滿希冀，但有些浮夸，剛剛一副完美的公主模樣，出現了一道裂紋。
禹同輕咳一聲：“你這樣子，那時候我會判定不合格的。”
何六反應過來，連忙收斂情緒。
“當公主真的很累人。”何六一邊微笑，一邊發著牢騷。
這畫面有點美，讓禹同不忍心直視。
禹同有些尷尬，如果換位思考的話，何六現在確實有點可憐。
不過，現在只能這樣做。與其被敵人發現，到處追殺，終日過著東躲西藏的日子，饑一頓飽一頓，沒日沒夜的擔驚受怕，腦中的那個弦時時刻刻繃到最緊，還不如死了算了。
禹同一臉正色：“何六，你很聰明，應該能明白你的身份，想回到原來已經不可能了。”
何六垂眸，不知過了多久，抬起雙目，直視禹同：“我知道了。”
“嗯。”
這時，禹同感知到一名女性御樞前來，身形一晃，消失無蹤。
何六愣愣的站在那，不明所以，直到那名御樞前來。
“公子呢？”御樞女子只見何六，不見禹同，便向何六問道。
何六剛要說公子已離去，就聽到禹同的傳音：“何六，讓她先進屋。”
何六微一點頭，說道：“公子讓我轉告您，有什么事進屋說。”
“是。”那名女性御樞就像聽到了皇帝口諭一般恭敬，規規矩矩的跟著何六進了屋。
“做吧。”何六坐下。
御樞見何六的坐姿盡顯公主儀態，滿意點頭：“不枉我們教你這兩天。”
“這都是大家教得好。”何六淡淡道，“紫靜姐找公子什么事？”
御樞女子名叫紫靜。
紫靜頓了頓，回想著古銳的吩咐，權衡再三，這才開口：“請你轉告公子，附近有一支官軍前來。被我們的人燒毀所有糧草，我方不戰而勝，敵方士氣低落，退兵五十里。”
說完，禹同向紫靜傳音道：“你們現在暫時是公主的手下，你們要向對待真正的公主那樣對待何六。如果在人前也這樣，有損公主威儀，你們這兩天的努力也要付諸流水。”
紫靜聽后，頓時驚恐。
連忙起身，朝一個方向跪了下去。
紫靜不知前方是否是禹同，但還是朝那里磕頭。
“紫靜知錯。”
“你一會回去后將我的話原封不動的傳給所有御樞。”禹同正色道。
“是。”紫靜恭敬答道。
“好，通知古銳，派得力人手將此事散播出去，包括周圍郡縣也要宣傳到位。”
“是。”
紫靜走后，何六四處張望，看到禹同的身影出現，笑臉以對。
“公子，你剛剛對紫靜姐說了什么？她又是磕頭又是稱是的。”然后，何六的雙眼中多出了迷惑，“域主到底是什么？我怎么感覺域主比皇帝還大？”
禹同笑道：“你都沒見過皇帝，為什么會知道比皇帝還大？”
何六道：“公子帶來的人，他們個個都對當今朝廷不屑一顧，對我這個公主也不甚恭敬。唯獨對你，恭敬中帶著恐懼。公子，他們是你的部下嗎？”
“部下算不上。”禹同道，“我和他們，只是保護和被保護的關系。”
何六不太明白，歪了歪腦袋。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帝一言就能定人生死。打仗的時候，永遠是士兵沖在最前面。皇帝遇刺，都會有很多護衛舍身保護。公子能保護他們，比皇帝偉大。”
禹同笑了笑，搖搖頭：“我保護他們，不是免費的。他們接受我的保護，就要履行相應的義務。”
見何六聽得入神，禹同繼續道：“其中一個義務你也看到了，他們會臨時作為部下聽我差遣。另一個，就是御侍。”
“御侍？”何六聽到了一個從沒聽過的詞，有些新鮮。
禹同想了想，說道：“你等會。”
說完，禹同身影消失。過了一會，禹同又出現在何六眼前。
“我叫來一名御侍，一會就來。”
何六好奇中，帶著些許期待，和禹同說話也有些心不在焉。
不知過了多久，傳來了敲門聲。
咚咚咚。
“進。”禹同感知道外面的氣息，說道。
吱呀一聲，御侍推門而入，走進屋內。
此人正是晴夜，她最近給雪衣打下手，同時做著給御侍分配任務的工作。閑暇時，會和新加入的御侍打好關系，安撫不安等情緒。
對于禹同來說，晴夜已經成為御侍中，必不可少的一員。
她現在已經成了大忙人。
不過，禹同還是叫她過來，原因無他。
晴夜也是個公主。
讓御樞輔導何六雖然也不錯，但終究沒能讓何六見識見識真正的公主。
可是，晴夜推門而進的時候，禹同就覺得不對。
晴夜自從成為禹同的御侍后，掙開了公主的束縛，完全放飛了自我。現在她無論是言語還是舉止，無不透露著她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小女生。
“停！”禹同立刻傳音，見晴夜突然停住，又道，“從現在開始，進入公主模式。”
“是。”晴夜向禹同傳音。
然后，晴夜端起架子，一步步進入屋中。
何六一看就看出，眼前之人是貨真價實的公主。
太厲害了，這禮儀之規范，簡直就像是刻在骨髓里的。
晴夜緩緩入座，用微笑望著何六良久，何六都沒反應過來。
“公子，您找我？”晴夜終于開口。
禹同點頭，說道：“近況如何。”
“很充實，很開心。”晴夜繼續保持微笑。
禹同點頭：“辛苦了。”
晴夜笑著搖頭：“我沒說謊。公子應該能聽出我是否能說謊的。”
休息時間還要工作，換做禹同一定會氣炸。
不過，禹同也不深究了。晴夜現在這個樣子，應該能和原來世界的工作狂對號入座了。
那些人以工作為快樂源泉，這腦回路至今禹同還不曾理解。
還是那句話，開心就好。
禹同回頭看向何六：“怎么樣，這就是御侍。”
“好……好美。”何六略顯激動，“我曾經見過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勾欄女子。沒想到和御侍一比，不及萬一。”
呃……
為什么要拿勾欄女子比？
好吧，何六只見過勾欄女子打扮的花枝招展，所以只能拿她們比。
還好被夸對象是晴夜，能夠讀懂話里的真正意思。
如果換做是別的女子，估計是要發飆的。
這句話放在宅斗宮斗里，是一句妥妥的反話。
“咳咳。”禹同道，“何六，你這比喻不太恰當。”
晴夜笑容更勝：“沒關系，我知道何妹妹并沒有惡意。”
何六也反應過來，一臉愧疚的低下頭。
“對不起。”
晴夜笑了笑：“和妹妹也很漂亮，與公主比也一般無二。”
這話單拎出來，確實是真心贊美，但對于現在的何六，無疑是往她的傷口上撒鹽。
呃……
你是真正的公主誒，怎么也這么業余？
好吧，晴夜被她父皇母后護得太好了。她身邊的侍女、玩伴都是精挑細選。她每次接見的人也是父皇母后精心篩選。晴夜已和宮斗宅斗無緣，說話有時會不經大腦，旁人并未往心里去，而是一笑置之。
見何六的頭更低了，晴夜感覺剛才的話說砸了。
“我……本宮不是這個意思。”晴夜終于顯露出慌忙，就連自稱都說錯了。
“本宮只是夸贊，何妹妹容貌絕美。”
“咳咳。”禹同適時打斷晴夜。
本來能讓你指點一二，結果不盡人意。
換人是不可能的，除了晴夜，御侍就再無公主，郡主也沒有。
公主模板是當不成了，那就發揮本來職能吧。
“晴夜，恢復成原來的樣子吧。”禹同傳音道。
晴夜聞言，舒了一口氣。公主架子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親和力爆表的小姐姐。
晴夜突然起身，走到何六身旁，握住何六的雙手，露出和煦的笑容：“你好，我是晴夜，公子的御侍。”
何六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搞得有些懵，不過她勉強自己緩過神來，微笑以對：“我叫何六，兩天前是乞丐，現在是公主。”
咳咳……
這話咋就那么違和。
世上有哪個乞丐會搖身變成公主，又有哪個公主之前當過乞丐？
何六這人生經歷絕對是個稀有的。
晴夜也被這自我介紹逗笑了，不過晴夜現在是笑著的，笑容突然變得更加燦爛也不顯違和。
晴夜放開手，把椅子搬到何六旁邊，然后坐下。
這種自來熟的操作，能主動拉近彼此關系。
當然，能這樣操作的只有這只清純可愛的小晴夜。換做別的人，比如行動可疑的癡漢……
禹同腦補出一個中年油膩大叔，一臉猥瑣樣的搬把椅子，接近何六，再發出嘿嘿嘿的聲音……
這畫面太美，禹同不愿再想，趕緊揮去。
結果可想而知，絕對會起到反效果。
“何六，這就是我的御侍。”禹同適時說道。
“原來如此。”何六道：“可是，除了美貌外，和普通人沒區別啊。”
禹同心道：到時候你就知道，御侍和普通人的區別了。
不過，現階段，還是讓她致力于公主修行，別為御侍的事分心。
三人又聊了一會，到了午飯時間。
御樞女子這回打扮成丫鬟的樣子，按照丫鬟的禮儀，服侍何六用膳。
她們見到了禹同第四為御侍晴夜，朝晴夜恭敬行禮。
“拜見晴夜大人。”
晴夜笑著扶起她，說道：“我這次是以何六的友人前來，各位一定要配合好。”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