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朝歌西門,聞仲率領麾下部隊,踏上了追拿黃飛虎的道路。不經意間,他回頭看了眼朝歌城,下意識地嘆一口氣。
自己為什么會嘆氣呢?一路之上,他都在思考這個問題。
這次的行軍是為了追拿黃飛虎,所以大軍的行進速度很快。可他座下的墨麒麟并非凡獸,不論是徐行,還是疾奔,都不會產生太大的顛簸,如今隨大軍行進,更是不勞騎乘者用心看路。
所以,雖然他在急行軍的路上,腦筋卻開了小差。
前一次離開朝歌城,是半年前,他去東海平叛。再前一次離開朝歌,是十四年前,他去北海平叛。
這兩次離開,都非他的本意,可他又不得不離開。因為師門之命,為了封神大局。
原本,身為截教三代弟子翹楚的聞仲,對自己的能力是十分自信的。他相信,通過自己的努力,可以達到自己的目的。
可是,不過是離開朝歌十多年而已,他的信心竟被磨去大半。當初的他,怎么也不會想到,自己嘔心瀝血幾十年為大商打下的殷實底子,被完全掏空只需要短短十年!
放眼如今天下,烽煙四起,戰亂數方。朝堂上忠臣能臣或被殺,或被貶,又或者選擇明哲保身自行退去,竟只留下一群善于鉆營的油滑之輩。
如今,連他一手栽培的武成王黃飛虎也離開了。
王宮里還有兩只一心禍亂天下的妖孽!
成湯數百年基業才攢下的民心和民意,還能維持多久呢?
封神之事避無可避,封神之人卻是大有講究。原本截教派他聞仲下山,就是讓他相機而動,爭取做那個主持封神榜的人。
后來截教沒爭過闡教,失去了執掌封神榜,執行封神計劃的機會。那時,聞仲是可以離開朝歌回山修行的。蓬萊島碧游宮的大門,對他一直是敞開的。
更不用說,他的師父金靈圣母對他偏愛有加,也希望他回山修行。
可是,聞仲選擇了留在人間。
難道他是貪圖人間富貴或權勢?如果有人這樣去想聞仲,未免也太小看了他。
聞仲是人族,本來就是商朝人,十幾歲時就因天資出眾被路過的金靈圣母帶回了蓬萊島,收為弟子,走上了修行之路。
那時,雖然他年紀尚幼,卻已經在人間見識了許多,對當時人間貧苦民眾凄慘的生活更是記憶深刻。
后來他奉了師門之命,下山輔弼成湯天下,雖然主要是為了封神做準備,但他卻還揣了自己的一份私心——為天下黎民百姓謀一份太平。
所以,他打著為封神做準備的理由,央求師門約束門人在前,招攬那些身懷異寶奇術的能人異士在后,又花大力氣清剿了各方妖魔。
只用了很短一段時間,原本被有修行的人禍亂得不成樣子的人間,就變了一個模樣。又過了沒多少年,人類村莊慘遭妖魔屠戮之類的傳聞甚至也基本不見了。
這都是聞仲的功勞。
可以說,申公豹的心結,竟是已經被聞仲在一定程度上解決了。
可是,聞仲知道,這只是暫時的安寧,封神之戰若起,天下難得的太平景象就將不復存在,更不用說封神之后的情形了。
心懷天下的聞仲,已經來到人間的聞仲,又怎會放心把未來交給他人呢?
所以,他堅持留在了人間,為博那一絲渺茫的機會,由他來主持封神榜的機會!
只有這樣,他才有機會去給天下蒼生一個更好的未來!
所以,他才會把成湯社稷看得極為重要——聰慧如他,又怎會不知道改朝換代背后隱藏的鮮血與苦難?
可是,看到現在的情況,他,真的還能在封神之戰中保住成湯社稷嗎?
即便是曾經無比驕傲的聞仲,也開始懷疑起這一點。
他搖搖頭,努力把這些負面想法從腦海中趕開,又仔細過了一遍自己的對策。
這次回朝歌,時間雖短,但他已做了三件事。
首先是把之前交出去的權力收了回來。紂王在這十年里的表現太讓人失望了,既然他難堪大任,那他也就不必繼續承擔這份責任了。
所以聞仲在朝堂上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當著群臣的面,一口認定了紂王的過失。結果很明顯,滿朝文武都站在他這一邊,并沒有哪個不長眼的敢為紂王說話。
在確認了自己仍保有對朝堂絕對的掌控力之后,他做的第二件事,就是為黃飛虎的行為定性。
紂王有錯,這已經確定了,但黃飛虎就沒錯了嗎?
一個掌管天下兵馬的武成王,居然反了?這種事情若不及時妥善處理,其他諸侯臣子會怎么看?天下百姓會怎么看?
所以,黃飛虎的罪必須定,必須追責,而且一定要從快從重處理!
不然,若是任誰受了委屈就能據此造反的話,這天下還怎么管?就紂王所做的那些事,豈不是處處叛逆,人人造反?
所以,即便是由他聞仲親手送上武成王王位的黃飛虎,也必須為他叛逆的行為負責!
只有這樣才能震懾四方,只有這樣才能保證朝歌城對天下的掌控!
為了江山穩固,為了蒼生社稷,黃飛虎一個人的委屈又能算得了什么?
數十年的心血和名為同僚實為師徒的關系又能算得了什么?
所以,他才會找上最善于揣摩人心的徐榮,借他之口定了黃飛虎的叛逆之罪,還要親自帶兵追拿黃飛虎。
只有這樣,才能讓其他人明白他的決心——即便是他一手扶持起來的黃飛虎,即便是黃飛虎受了天大的委屈,在成湯社稷面前,他聞仲也絕不會有絲毫猶豫或半點容情!
做了這兩件事,緊接著他又去了王宮,找那兩只妖怪立威——聞仲并不知道清虛道德真君的出手,他以為黃飛虎事件的元兇是這兩只妖怪。
女媧娘娘確實不好惹,但他身為截教門人也不是好欺負的。縱然不能立刻斬了二妖,起碼也要讓這兩只小妖安分起來,不敢再作亂。
這就是聞仲做的第三件事。在他看來,朝歌城不能再起內亂了。
有他在朝歌,他就有信心維持住局面,甚至一步步扭轉局面,可前提是沒有這兩只妖怪搗亂!
所以,他在第一時間去警告了二妖,只因為他又要離開朝歌城。哪怕只是短暫地離開,可能只需要幾天的時間,但他已經不想在再次回到朝歌城后聽到另一個壞消息了。
如果不再出什么別的亂子,聞仲的謀劃還是很有可能成功的,甚至殷商的敗亡會被他一手扭轉也說不定。可惜的是,他有行動,其他人那里也沒閑著。
就好比,一手策劃了黃飛虎叛逃事件的闡教金仙——清虛道德真君!